就像是一场大梦,梦醒之后,每个人都消失不见。
茫茫山崖间,只余了抹不去的血迹。
有朝廷将士的,也有二十八名江湖人的,尚未干涸的血迹交融在一起,好像血与血之间,本也没什么区别。
但是人与人之间,却有区别。
有的人叫将士,有的人叫江湖余孽。
这两个词是冯兰若新学的。
怎么学的,自然是从梅英处学来的。
大军撤离之前,梅英说:“即日起,二十九名江湖余孽已全部清除,回营后我会上书为众将士请功,杀敌有功者重赏,英勇捐躯者厚葬。”
众将士躬身行礼,大呼主将英明,之后,秩序井然的打扫战场。
说完这几句话,梅英终于分出几分心思来,走到冯兰若身边。
冯兰若身边躺着吴正的尸首、小厮的尸首,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包袱。两个包袱里都被烧焦的遗骸。一个是鸣笳的,一个是吴方的。
梅英先问冯兰若:“小儿,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冯兰若努力做出抽噎的样子,道:“我是鸣笳少侠的朋友。听说他遇难,来寻他的尸骨。”
梅英自言自语:“他这人就是古怪,和黄口小儿都能交朋友。”
冯兰若有些不满:“当世的大侠和未来的大侠交朋友,天经地义。”
梅英自然不会和她争辩,转而望着一地尸首,问:“你和这些人认识吗?”
“之前从没见过。”冯兰若道。
她没说谎,之前确实从没见过。但是她也没说全:她其实已经认识这些人很久很久了,在盲爷爷的故事里。
梅英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个小娃娃,最终只是收好鸣笳的骸骨,之后调转马儿,不再管她。
冯兰若自己都说不清楚,梅英放过她,究竟是因为自己太过年幼、还是因为自己是鸣笳的朋友,还是,因为吴正临死前跟梅英说的那一番话。
那会儿,各路英雄好汉加之那个小厮都死在了大军的不懈攻击之下。
几千个将士的包围圈里,就只剩下了吴正和冯兰若两个人。
吴正不惧也不慌,把剑架在冯兰若脖子上,跟梅英说:“你不会打架。”
同一天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话,梅英捂着伤口,勃然大怒。
“恒山剑法,你一招也招架不住,当真白学了那么多年武功。”吴正继续激他。
梅英年少气盛,一听这话即刻想要辩白:“我武功一向很好,方才不过是我疏忽大意,且对恒山剑不够熟悉,这才给了贼人可乘之机。再战一回,贼人未必能赢我。”
“没法儿再战一回了,殷必达死,恒山剑绝迹,任你修成绝世武功,这辈子都胜不了恒山剑了。”
梅英竟有一瞬间的怅然。
“除非你愿意再等十年。”吴正说,“这个小儿天资过人,恒山剑法,她已经悉数偷学了去。再过十年,等她长大,说不定你们可以一较高下。”
梅英不答话。
“你若怕了,那我这就将她杀了。你是将军,为了保住自己的好名声,杀个小儿不在话下。”吴正刻意把这话说的很大声,说到在场将士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他说完,把剑又逼近了冯兰若一寸。
“且慢!”梅英道,“稚子无辜,我不杀。但你这逆贼,为求活命以小儿相要挟,岂不无耻?”
吴正突然笑了:“我没想活。我只是不想让你杀人杀的太痛快。”
冯兰若疑惑的抬头看吴正,就在那时,吴正被梅英的长枪.刺.穿心脏。
……
晌午太阳最毒,南郊没了树荫遮蔽,更是酷热难耐。
几架马车吱呦吱呦,走的不快不慢。
最前面的马车上,一个端庄秀丽的姑娘掀开车帘,心事重重的望着窗外。
“公主,您还是把车帘放下吧,晨间这里才经过了一场恶战,听说死了不少人呢。您就别看了,仔细染了晦气。”一个婢女劝道。
“就是,这件事当真晦气,咱们悄悄走小道本是为了避开城中混战的,谁承想,偏偏这场仗就打在了咱们走的这条小道上。”
“怕什么,等出了紫阳关,咱们日日都得走今日这样的血路。”微月公主轻叹一声,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愁容。
“公主宽心,咱们大炎朝强盛,塞西国不敢亏待公主。”婢女道。
微月公主苦笑一声,道:“是啊,执棋人若厉害,棋子自然能活的长些。”
婢女正要再劝,突然间发现了什么,指着车外道:“公主快看,血泊间坐着一个小娃娃。”
“快,去看看。”公主道。
挂着鸳鸯车帘的雕漆马车停在冯兰若身前,在随从的护送下,身着华服的微月公主走下马车。
“小娃娃,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父母呢?”微月公主蹲到冯兰瑞面前,柔声问。
掉漆马车,鸳鸯帘帐,凭借昨日在大武宗偷听来的信息,冯兰若一下子就认出了这是真正的公主车辇。
“你是公主?”冯兰若问。
微月公主有些吃惊:“你能认出我?”
冯兰若点点头,之后想起了什么,严肃道:“公主当心,公主的车队里混进来了坏人,他们今日要偷走公主第三架马车里的红嫁衣!”
“红嫁衣?”微月公主微微皱眉。
“对,就是红嫁衣,那件绣着武林秘籍的红嫁衣!”冯兰若激动道。
公主和身边的心腹侍卫对视一眼,侍卫会意,赶忙带人去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