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隔了一世,秦肖肖早已经没这么怕他了。
但秦肖肖一想到“曲欢在这个寺庙里”这样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她心中原本平静的水面立马翻涌起来,一层一层,掀起滔天巨浪,几乎要从里而外地淹没她整个人。
——曾经被她杀掉的曲欢再次和她处于同一个屋檐之下。
秦肖肖泪流满面,嘴角无意识地自嘲翘起。
她是要选择救下他,还是选择把自己几十年来的忏悔当作笑话抛之脑后,再一次杀死他?
是战战兢兢、担惊受怕地活过16岁,还是万无一失、轻轻松松地活到60岁?
秦肖肖是在良知和生命之间做选择。
……
修真者还在屋内等着答案,他手中所握的剑上正一滴一滴往下滴落血珠。
啪嗒,啪嗒。
液体击打地面的声音在这样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明显,压迫着众人的内心。
秦肖肖终于知道为什么寺庙大门是敞开着的了,她刚睁眼时还疑惑过村民们开着大门睡觉不冷吗——原来是屋内人已经不知道被这样搜查盘问过多少次了。
至于修真者口中的“逃犯”,秦肖肖用膝盖想都知道,必定是曲欢。
曲欢虽然不是男主角,但好歹是全文的重要角色,秦肖肖现在正处于曲欢的支线故事里,时间节点在男女主主线故事开展之前,所以现在的种种事一定是围绕着曲欢展开的。
曲欢成了修真者口中的“逃犯”,受到追杀,命悬一线,而秦肖肖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苏清曲会在这时候挺身而出,救下曲欢。
秦肖肖重新打量这个昏暗死寂的寺庙,悲催地发现:如果她想要完成苏清曲的使命,她得先知道曲欢在哪个旮旯角啊!
不说人山人海,但这样小小一个寺庙里少说也挤了百十号人,她要怎样找到7岁孩童曲欢呢?
凭借莫须有的小说剧情推手?坐等曲欢来到她身边?秦肖肖觉得非常扯淡。
再说了,现在修真者虎视眈眈地站在前面,秦肖肖都不敢有什么大幅度的动作,就算找到了曲欢,她要怎么靠近曲欢呢?她一介凡人之躯,又要如何斗过修真者,“虎口夺食”保护曲欢呢?
算了,还是先渴求曲欢就在她身边,还是伸手就够到的位置吧。
便宜弟弟,姐姐我决定善良一回,看看能不能救下你。
之后你要是敢害死我,我就……算了,就当我还你上辈子的命吧。
还你上辈子给我的安康无虞,还你给我的寿终正寝。
秦肖肖坐在墙角,左前侧是另一面墙壁,挨着坐的是个妇人,率先排除。而她看向右侧臭烘烘的大汉,这个气味——绝无可能是曲欢!
曲欢好歹是个反派BOSS,出场怎么可能这么不拘小节……至少秦肖肖不能相信。
打死都不能。
但她想了一会儿——万一呢?万一曲欢就是很能伪装呢?
所以秦肖肖还是悄咪咪地向身侧大汉看去——见他胡子拉碴,高高大大,戴着帽子。
秦肖肖很快就收回视线,她记得原文中说曲欢是个面软心硬的小正太来着,旁边这个粗糙大汉真的不能做考虑。
虽然没能看见脸,但在秦肖肖的想象中身侧人已然是个油腻大汉,或是个穷酸乞丐。
她心中嫌弃着别人,却不知道她现在的境况同样好不到哪去,她甚至连“乞丐”都不如——
人家高大,她骨瘦如柴;人家穿得保暖,她挨冷受冻;人家从始至终安然地坐那,她东张西望怯怯懦懦地又哭又笑。
这个女孩很可疑——秦肖肖不知道她已经引起身侧人的怀疑了。
最后,打破沉默的不是秦肖肖期待的曲欢,而是一个瘦弱非常的成年男子。
他从对面的人群中颤巍巍地站起来,秦肖肖看见在这样寒凉的冬夜里,男子仅仅穿着到膝盖的半截短裤,剩下的那一半腿在月光下显出青紫色,他赤着的胳膊同样瘦得可见细骨,被冻得可见血脉。
这样一个瘦弱男子却是他们中最有勇气的人,他站出来,径直走到了屋子中间,面对着修真者,慢慢曲膝跪伏在地上。
他头磕在冰冷的石料地板上,长跪不起。
“仙人,敢问您要找的逃犯是什么样的?请您说得稍稍详细些,我们才好尽绵薄之力帮您。”
这话倒是问住莫农安了,他只是个小人物,偶然间听说上面的人发布了一个找人的命令,他道听途说知道了这件事,可是身份能力却不够接触到这个任务。他只是知道了奖励丰厚,利益驱使,想来碰碰运气。
所以莫农安其实连逃犯的模样、身份都不知道,只能囫囵个猜个大概。
“是个孩子。”他模棱两可地说。
此话一出,秦肖肖明显感受到寺庙的气氛更加凝重了。不少人都把自己身侧的孩子抱得更紧了些,生怕被抢了去。
秦肖肖打量着那些孩子,扫过一张张面容,寻找着可能是曲欢的人。
突然背后一个大力,秦肖肖猝不及防地被扔了出去。
她摔倒在跪着的瘦弱男子身侧,茫然地抬眼,正好和持刀的莫农安对上视线。
秦肖肖脑子宕机了一下,她第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恐惧,完全没管她正前方这提着剑、吓得死人的修士,而是不敢置信地回过头,去看刚刚扔她出来的那人。
——是之前在她身侧的那个壮汉。
他像拎起一只小鸡一样,轻而易举地,把她就这么扔出来了。
为什么?我们有什么仇怨吗?你为什么要害死我?秦肖肖目光呆滞地看着大汉,想要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