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堂屋时,成安长公主不知哪去了,皇帝也始终没有来。惜棠看着医师包扎好谢洵的伤口,留下了几剂药方,沉默地看着他告退了。
四下忽然一片安静,惜棠心有不安,还是挥了手,叫下人离去了。屋中只剩下了惜棠和谢洵。惜棠忐忑着,不敢说话。她与谢洵相视许久,渐渐的,谢洵的眼中闪烁起几点泪光。
惜棠惊住了。
“阿洵,你,”惜棠话还没有说完,谢洵不顾受伤的手,一下就把她抱在怀里,“惜棠……”谢洵的声音中有明显的心疼,“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刹那之间,泪水淹没了惜棠的喉咙。她想了很多种谢洵的反应,也预想过了最糟糕的结果,但阿洵,果然还是阿洵呀……惜棠流着眼泪,“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她有些语无伦次了。
“说什么傻话。”谢洵说,他轻轻咬着惜棠的唇瓣,“你没有错,惜棠。”他的声音很坚定,“我们都没有错。”
惜棠哽咽着,说不出下一句话了。“真要说错的话,也是,”谢洵的语气暗沉下来,惜棠连忙阻止他,“不能,不能,”她摇着头,“现下还在呢……”
望着惜棠微微惊惶的脸庞,谢洵心中一酸,忽地沉默了。“我,”他语气艰涩着,“还是我太没用了,护不住你,让你受了这样大的委屈,不仅不敢同我说,还要反过来担心我,”谢洵颓然道,“我实在是不配做你的郎君……”
“在胡说什么!”惜棠忽然生气了,“尽说些这样伤我心的话!”
谢洵喉中一哽,越发抱紧了惜棠,不停地亲吻着她的面颊。惜棠感受着他温柔的吻,轻轻地流下眼泪。“阿洵,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我们都知道,这不是我们的错……”惜棠的声音有泪意,“不要因为别人的错处而自责,不管怎样,不管将要经历什么,”惜棠坚定地说,“我们都是在一块的。”
望进惜棠仍旧有着泪光的眼睛,谢洵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好,”他喃喃地说着,“好。”
在惜棠与谢洵说话的当口,天空渐渐聚拢了几片乌云,秋雨再次毫无征兆,无声无息地降落了。
这个夜晚,皇帝歇在了西园。
窗牖之外,雨还在下,千万缕银丝都湮没在浓墨一般的黑夜里,看不出任何下雨的痕迹,唯有雨声似哀婉的曲,在阁楼之中,如丝如缕,久久不绝。
早在申时的时候,皇帝就想摆驾离开,但不了天降雨露,只能暂且留下。不曾想雨连连续续下了一日,都很晚了,还没有丝毫要停的迹象,皇帝只好宿在了西园。
已经是深夜了。但皇帝仍旧未有丝毫的睡意。他的目光停在竹简上,却一个字都未看进去,仍在心中想着自己纷杂的事。案台上燃着的红烛,一滴一滴地流下深色的泪水。皇帝没来由地伸手去抚,烫的手指忽地一痛,就在此时,章羚悄声进入,下拜道,“陛下,成安长公主求见。”
长姊要来见他,谢澄丝毫不意外。他淡淡收回了手,说一声,“叫阿姊进来吧。”
没过多久,长安长公主就肃着脸出现在了皇帝的面前。皇帝不动声色的,只是等待着长姊的开口。终于还是长公主心中着急,沉不住气了,就忍不住开口了,“陛下也知道我今晚来,是为了什么了吧?”
皇帝平静地问:“是为了什么?”
见皇帝这个态度,成安长公主不禁气闷。“非要阿姊把事情说出来吗?”她恳切道,“陛下,阿弟,你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呀!”
皇帝脸上坚硬的神情,忽然微微一动。
“朕做了什么?”他冷淡地指出,“朕现在还什么都没做。”
成安长公主忽然情绪激动起来。
“这还不够吗?”她问,“陛下还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皇帝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朕想即刻就下旨,赐下一纸和离书;再命临淮王回封地,叫他们今生都不得相见。”皇帝甚至还问了一句,“阿姊觉得如何?”
成安长公主听了这般言语,几乎要被气晕过去。
“陛下这是怎么了?”她有些站不稳了,“为了区区一女子,何至于如此?”
皇帝表情冷冷的,没有回答长公主的话。
成安长公主见状,心中越发的着急,绝对不能让皇帝就此不管不顾下去……“阿弟,阿姊知你心中念想,你长到这么大,难得有个欢喜的女子,自然是想得到她,想把她纳入怀中……”成安长公主言辞恳切,“可你总该想想,现下是个何等艰难的时节!朝局多变,你的权位尚不稳妥,何况还有母后高坐于长乐宫……”长公主摇着头,“这种要命的关头,万万不能再把诸侯王牵涉其中,已经有了一个城阳王了,你还想再多来一个吗?”
皇帝默不作声的,当然知道长姊说的是实话。但这种熟悉的,受人掣肘的感觉,实在是叫人厌恶不已……想起那些碍手碍脚的人和事,皇帝的脸色透露出森森的寒气,成安长公主见状,连忙加了一把火。
“何况,现下这么个情形,你逞一时之快,是暂时满足自己的心愿了,但以后呢?阿姊说句难听的,你护不住人家,反而会害了她,”成安长公主一字一句道,“如今长安城中,何人不知,母后想让尹家表妹做她的儿媳呢?”
尹氏……皇帝的手指一下攥紧了。他望着目露急色的长姊,知道她是一心为自己着想,他实在是不应该惹得长姊慌急。午间的时候,当临淮王发觉他心中的幽思后,他虽然有些惊讶,但却不慌张,对于惜棠,他一直告诫自己,要克制,要隐忍,皇帝原本可以做到,是临淮王不敬的态度激怒了他,他岂能容人在他面前这般挑衅!
于是心中压抑许久的欲求,忽然间毫无限制地喷涌而出。不错,他是做了些失当的言行,但还好,终究还是按压了下去,他堂堂天子,何至于强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