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落定
萧姜陷入一场深而长的梦境。
掖庭里的日子,简单而枯燥。洗衣,纺纱,仅此而已。从他记事伊始,身边便有各种各样被帝王厌弃了的宫嫔。出身世家,江湖乡野,直率泼辣,温和柔婉。初入掖庭时,她们无一不哭喊疯闹,乞求最后再见皇帝一面,总期盼自己有朝一日能走出冷宫,重得圣心。萧姜不大喜欢这些千人一面的女子,他只觉得吵。但时日久了,这些女人疯的疯,死的死。
有位刘昭容,因擅舞艺深得圣心,进了掖庭也整日苦练。有时会给萧姜套上宽大破烂的衣裙,让他学舞。跳的好便给他一口饭吃,跳不好便给他一巴掌。
还有一位周少使,初来时整日嚷嚷自己的孩子为旁人所害。后来神智不清,总将萧姜认成自己的幼子,为他缝补旧衣,只是眼神不太好,有时便将皮肉和麻布缝在一起。前朝一位废后,出自长安名门郑氏,年逾七十。逢人便讲述自己叱咤口口,从宫斗手腕到房中秘术,滔滔不绝。没人愿意听,只有萧姜攘不过她。
还不如刚入掖庭的时候,吵点就吵点吧。
掖庭中也有特例。
那是一个外族的公主,来自荆苗,玉貌仙姿。母国被灭后,她和幼子便被发落掖庭。初入掖庭,她不哭不闹,只安静地纺纱洗衣。掖庭中的黄门见她好性子,便总是欺辱勒索。但欺辱过她的人,第二日总会得些不治之症。萧姜与她的孩子年纪相仿,女子看他可怜,便时常分出些自己的吃食给他。
数年如一日。
后来,那女子死了,孩子也死了。
萧姜杀的。
整日未歇息,郑明珠本该困倦。但是药炉咕咚作响,自创药方子那种苦涩的气味又呛人。
她没有倦意,只有火气。
特别是看见榻上那躺地安稳的人时。
涂抹伤药后,止住外渗的血,萧姜的面色红了几分。若是这次他醒来,不能给自己出一个立竿见影的主意,郑明珠非得让他尝尝苦头。
小黄门熄灭炉火,将黑漆漆的药盛进碗中,药草根茎甚至没有过滤干净。
“去喂。“郑明珠摆手。
两勺下去,尽数吐了出来。
小黄门没法子,将碗递给她。
有药不吃,你是真想死呀。郑明珠提碗掺了些冷水,掐起萧姜的脖颈,直接往人口中灌。
“咽下去,听见没有。”
梦魇之中,萧姜隐隐约约听见一道冷而脆的声线,缓慢地将他拉出那些光怪陆离的旧事。
他睁开眼,面前模糊黑暗。下意识抬起手,想要抓住些什么。
“别动。”
郑明珠见他似乎恢复了些意识,又灌了小半碗的药。只是喝完后,重新晕了过去。
临走之前,郑明珠嘱咐那小黄门,今日她来到锦丛殿的事,任何人都不得说起。
“若是你家主子问起,便说是兰二姑娘来此送药,听见了吗?”
那小黄门点头,不敢违悖。
若是走漏风声,让椒房殿的人知晓,便权当是郑兰所为。她好人做惯了,姑母反而不以为意。
许是命不该绝,那好几个八杆子打不到的草药烩在一起煮沸喝下去,萧姜也醒了来。
脊背的伤重,他尚起不来身。在床榻间摸索,想寻个软枕将自己撑起来,不料触上一个冷凉金属质的东西。长的,首端有细密的流苏和圆珠,尾端尖锐如刺。是女子的首饰长摘。
“昨日,何人来过?”
一旁的小黄门理下头。
晨起,郑明珠少见地没有赖在榻上。
思绣昨夜虽没跟着她去,却一直等到她回来,起得稍晚了些。云湄带着漱俱,先行进来。
“大姑娘常用的珍珠摘少了一只…“云湄在妆台前翻找,半天也没瞧见。
这时,思绣恰好进来,见状解释道:“许是遗落在什么地方了,库里多的是,改日再寻一只来。”
“你去传早膳吧。”
云湄称是,便退出内殿。
大抵是落在锦丛殿了,郑明珠心念着。
“少了一只,便凑不成双。姑娘今日戴这两只珊瑚的吧。”思绣捡出两只颜色艳红的簪摘,提议道。
“那就这个吧。”
“既已戴了珊瑚,姑娘不妨再换身鲜亮的衣裳。"思绣从数件豚褐乌蓝中挑挑拣拣,扒拉出一件藕粉外袍,拿到郑明珠面刖。
“姑娘年纪轻轻,这样的颜色才相称。”
“您今日本计划着去见晋王殿下,这般打扮,说不定殿下亦会眼前一亮。”
最后一句说动了郑明珠,她如思绣所言更衣。用完早膳后,郑明珠先直奔修仪殿,没成想扑了个空。这个月事情多,大多数时间都不在未央宫,所以也忘记双数日,萧玉殊是要去西山与儒生共同进学的。
改道后,不到半个时辰,她们主仆二人便来到学宫门前。等待通报时,郑明珠的目光一直落在庭院高台那尊琉璃日晷上。今晨小侍还未来得及打扫,几片枯黄的树叶落于其上,在砖地上折出影子。
她盯着出神,脑中闪过一道男子的身影。
“郑大姑娘,这边请。"登册的小黄门轻声提醒。郑明珠最后看了一眼那尊日晷,随后对思绣说道:“你觉得晋王殿下如何?”
“奴婢怎么敢妄议,只觉得晋王殿下是个芝兰玉树的君子,敬上礼下,无可指摘。”
郑明珠点头,又沉默了片刻。在梦中,萧玉殊欺她于暗室,没给她任何位份。
也不知,大仇得报与否。
“那我若说,晋王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