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大氅
说着,郑明珠在袖口中翻找自己的装放银两的荷包,未果,只有两方丝帕。方才打赏那几个运织轮的小黄门时用光了。
她自衣带上勾起一条玉坠子,搁置在萧姜常用的书案上。
“就当是,我买了你的机关锁吧。”
萧姜所制的巧锁,出了皇城,卖去长安东市,也不过十几文的价。粟米都买不上一斤,又如何能打点了宫里的掌事。
又想起通往皇城外换银两的门路层层盘剥,郑明珠又从发髻之后卸下一枚细小的羊脂玉珠花。
趁着姑母病重这几日换成银子,总够得上锦丛殿三个月的花销。这瞎子也就能好生替她想主意,不必再捣鼓那木雕。
“愿为姑娘驱使。”
萧姜当真没推脱,他拽齐绳框绣线,安坐于纺轮侧。郑明珠将五色的绣线排布在纺轮旁,她拎起萧姜的手腕,依依点在绣线上:“这是靛青色,赤色,碧…”她也不顾及萧姜目盲,默认这人能纺出与自己差不离的锦缎来。
而后,她便坐在萧姜平日抚读雕刻的几案前,延着昨夜未完工的步骤,一刀一刀剜着木料。
说时容易,做起来便没那么简单。
郑明珠抠了两刻钟,视线昏花。再瞧瞧自己刻出来的木料,粗糙不平,也没个形状。她索性扔下雕刀,仰倒在软垫上。
纺轮木轴摩擦着绣线,不时发出簌簌声响。白日里,萧姜本该用麻缎蒙住双目,避免强光刺伤。但那条细细的缎子不知何时被他自己取下,飘荡在横杠上。半敛凤目,眼眶微红,挂着一颗被刺伤出来的泪。他指尖的动作很轻,轻轻撩起脆弱的丝线,许是担心自己手掌的厚茧划破绸缎。
郑明珠就这样盯着男人打量许久。
还真是听话。
有这样一个面貌姣好,逆来顺受的人常年待在身旁也不错。
“动作快些,待你织完这寸,便继续教我雕这木头。”她语气慵散,毫无负担地吩咐着。
没一会,萧姜停下动作,起身来到少女所在的几案前,缓缓落座。
“郑姑娘,烦劳将寻来的菩萨木样递给我。”“喏,给你。”
萧姜轻轻摩挲,指尖触上精雕细刻的木样同时,心中大致描绘出文殊菩萨的外象。只是有些模糊。他对世上许多事物的印象,都已不再清晰。日光透过窗棱,穿过眼帘,钝痛密密麻麻逐渐向目周延伸。
方才过来时,忘记蒙上麻缎。
面前骤然变暗,鸟羽般轻盈的触感落在头顶,覆在面上。火热的刺痛减弱,伴随而来的是无孔不入的梅香,萦绕鼻息。
是一方巾帕。
萧姜动作微顿,听身侧的少女无话,又专注于木样。不大不小的方帕子蒙在男子头顶,遮住半张面孔。郑明珠瞧见后,忍俊不禁。活像是……民间待嫁的小娘子。“好了没,快些,我可没多少时日雕这东西。”“嗯。“萧姜拾起昨口雕出的人像雏形,接着细琢。郑明珠学着这人,一刀一刀跟着刻。
这瞎子的动作已是极慢,为了照顾她这个初学之人,还特意每刀皆顿,间隔着好几息的功夫。但这些落在郑明珠眼中,还是太复杂了。
“等等!“郑明珠蹙额,语气不免带着点自弃,“我刻不出来,你等等我”
少女盛气凌人的模样见多了,这般倒少有。萧姜犹豫片刻,放下手里的雕刀,绕行过桌案。
头顶那方锦帕飘落在手臂,他不动声色将其收进袖口。察觉到背后投下的阴影,郑明珠迷懵一声:“嗯?”两手被握住,男子掌心微热,带着粗糙的茧子,贴在温软的手背上。
“”你……"郑明珠正要发作,双手便被挟着,重新着眼于那块木料。雕刀像是突然有了灵气,死木头也听话一般,几刀下去,方才怎么也雕不成的形状,几下便有了雏形。她侧首,瞥向身后环住自己的男子,终究没说什么。常年接触不同种类的木质,男子身上若有似无的厚重草植香气,还带着丝缕桐油的凉意。这是竹简上才有的气息。
郑明珠脑中突然变得混沌,竞有一瞬觉得这味道熟悉。但又缺点什么,若是再加一味龙…
细想下去,头竞钝痛着。
“专心。"萧姜声音低沉。
郑明珠回过神来。
眼见文殊菩萨那慈眉善目的面貌快要在木料上显现出来,郑明珠赶紧叫停:“都是你在雕,这样精致无暇,倒像是买来的,晋王殿下怎么会信。”
“走开,我自己来。”
萧姜从善如流,又作起示范。衣衫纹样皆是重复的功夫,需得郑明珠自己慢慢雕琢。
纺轮重新转动,一人雕木,一人纺布。
临近午时,郑明珠终于将菩萨的衣衫上摆纹样雕刻完毕,不够整齐,只因过于细小,勉强能看罢了。她揉着眼睛,看向仍在纺布的萧姜。
见一匹锦缎不知何时早已在一旁摆放整齐,足够给椒房殿交差了。可萧姜没有停下,反而选了淡色的缎线,不知在做些什么。
郑明珠起身,来到这人身边,端详了片刻,恍然大悟:“这是要给二妹妹的?”
“你还真是会因势利导…”
她在椒房殿纺了十几日的布,手艺已算拿得出手,可却从来没想着用那些多余的布料给萧玉殊做点什么。这一匹打头不长,是清浅的蓝色,天气渐冷,做成一件暖披肩最合适不过。但以萧姜如今的拮据,铁定是没多余银子做成衣。
郑明珠主动帮忙:“你做好之后交给我,我让思绣她们做冬衣时一起拿去绣局。”
如今萧玉殊这边,她自己束手无策。萧姜倒是可以动动心思,哪怕让郑兰少去修仪殿走动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