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雅被从章朔营帐里赶了出来。
她披着棉袄,踉踉跄跄地冲出了章朔的营帐,骤然而来的冷空气让她打了个哆嗦。
说不清楚当下的心情,既懊恼又庆幸。懊恼的是,自己竟然真的遵照奈尔达大人的话去做了,引诱那个西祁的大将军,这是她能通过挑选进到章朔营帐里的条件,可是,这多少是违背自己意愿的,在他面前做出那样轻浮的举动,他要怎样看待自己啊。
庆幸的是他生气了,把自己赶了出来,阻止了自己干傻事儿。
文雅又禁不住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回到自己的帐篷,文雅一夜未睡。第二天天还没亮,她便早早起来。
帐篷外是蓝紫色的晨曦,空气里寒气还很盛。
文雅钻进冷峻的晨光中,开始给她的新主人准备早上起来洗漱要用的东西。偌大的营地,帐篷连着帐篷,站岗的士兵肃立在几个帐篷前面,巡逻的队伍偶尔经过,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人了。
章朔昨夜也没怎么睡好,床板下的信像烙铁一样烙得他一夜辗转反侧,他得尽快想办法把它送出去,送到西祁皇帝面前,让那位高高在上的圣君了解自己的一番苦心。
一夜未睡,脑袋竟还异常清醒。
这是他身上的异常反应,以往每次大战前夕,他都是这样的反应,脑袋里一个又一个想法不停,多却不乱,他能将他们有条不紊地处理完,确认好,存入脑海里某个角落,越想越大脑越兴奋,彻夜不眠,第二天却能照样意气风发地指挥一场庞大的战役。
如今,身处困局,如何处理才能给自己留足后路,不让家中族人受牵连,对他来说是一场不亚于以往任何一场战役的战役,甚至比那些真刀真枪的战役更难打。
文雅端着脸盆站在帐篷外,里面是她刚烧的热水,正腾腾冒着热气。
听动静儿,里面的人好像还没起来,她犹豫要不要进去。
若是平常,她应该端着脸盆就进去了,可是昨晚发生那样尴尬的事儿,让她在行动前多了几分担忧——里面的人不好惹。
约莫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眼看着盆里的热水已经不怎么冒热气了,文雅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朝里面喊了一声,“章大人……”
章朔听到昨晚女仆的声音,繁乱的思绪才被收回。
想起昨晚那个女人奇怪的举动,他不禁皱起眉头。作为一个刚刚当众接受招降的异国大将,他当然知道自己眼下还并不能被北梁王信任。
所以,换了女仆,又做出那样的举动,是要来试探自己的吗?
“章大人,我能进来吗?”那个女仆又喊了一声。
对昨天那个北梁女人,他本能上是厌恶的——一个被北梁王或者北梁大臣派来监视自己的工具罢了。
既然是工具,那就让她在外面多冻一会儿吧。
章朔在被窝里翻了个身,背对着门的方向,一声不吭。
盆里的水已经完全不冒热气了,眼看着马上就要结冰。随着木盆的温度降低,文雅的手也被冻得冰凉。
实在是太冷了,她把木盆放下,双手送到嘴边,开始朝手上哈气。
可是天气实在太冷了,这个举动并不能让自己好受多久,为了能缓和点,她干脆蹲了下来。盆里的水是不能用了,肯定得再换一盆,可再换一盆里面的人也不一定能让自己进去。
盆里的水开始结冰的时候,文雅站了起来。
察觉到异样的时候,章朔猛地回头。
眼睛对上那张熟悉的脸,他惊得坐了起来,“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谁让你进来的?”
文雅没回他的话,一扭身指向身后的方向,火炉边,是一盆冒着热气的水,盆沿搭着一块毛巾。
“章大人,您该起床洗漱了,听说奈尔达大人一会儿要来拜访您。”
“奈尔达?”章朔当然知道他是北梁王的宠臣,没想到自己“投降”后第一个来拜访的不是昔日战场上的老对头贺兰,反倒是没怎么打过交道的奈尔达。
“我知道了。”章朔一挥手,“你先下去吧。”
文雅没动。
章朔正准备掀开被子起床的,发现人还没走,手上动作马上停了,“没听见让你下去吗?”
文雅还是不动,“章大人,我可以伺……”
“不用。”章朔打断了他的话。
真是油盐不进啊,文雅愤愤地想,可是又有什么办法,眼下人家是主自己是仆。
文雅站在帐外,厚厚的棉衣,带了厚厚的帽子,手上也带上了手套。
有其他的女仆出来办事路过,好奇她为什么站在外面,但又不敢大声张扬,于是悄声问她为什么大冷天地站在帐篷外面。
文雅回以一个无奈的表情,朝帐篷里面努努嘴。
隐约能听到里面的动静儿,料想那个人应该是起来了。
没多久,奈尔达的侍卫就来了。等那个侍卫通报完毕,刚准备掀开帘子出来,文雅听到了章朔的声音。
“文雅。”
奈尔达只带了刚才来通传的那个侍卫。
章朔之前并未跟北梁王的这位宠臣打过交道,今天算是第一次见面,不由地去打量他。
奈尔达比大多数典型的北梁男人要矮要瘦,要不是一脸的络腮胡子,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西祁人。
他的眼睛分外有神,一看就是思维活络,想法很多。
一进帐篷,这位北梁的大臣就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张开双臂。章朔应声而起,两人在帐篷中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在北梁,这是朋友们相见时的礼节。
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