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庭玉走进帐子里,自觉在一侧的椅子上坐下,轻咳一声,缓缓道,“岳丈大人,军营里头……可有什么可疑之人?”
梁砚蹙起眉,转念一想,眉头又舒展开来,沉声道,“是晚晚也让人给你带去了口信吧?她心思细腻,总爱操心这些有的没的,你不必放在心里头,只当她是关心你就成了。”
“我倒觉得未必是晚余瞎操心。”谢庭玉摇摇头,神色认真,“晚余是我妻子,虽新婚不到一年,我却也是了解她的,她的确容易多想,却不会单凭多想就托人来告知我们两个,分明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不会吧……”梁砚拧着眉,面上几分犹豫,“除了你们这一批新兵,剩下的都是跟了我数年的兄弟,只凭晚晚一句话,我就去调查他们,若被人知晓,军心可还在?”
谢庭玉轻叹一声,视线右移,落在他手边的木盒子上,淡淡道,“岳丈不如打开那盒子瞧一眼,看看那边防图可还在?”
“边防图怎么可能出差错?”梁砚愈发觉得他无理取闹,沉声道,“这是承刚亲自递到我手上的。”
谢庭玉颔首,耐着性子劝道,“不过是打开盒子瞧一眼,又不是什么大事,岳丈就当图个安心。”
“小兔崽子,非要寻这个麻烦!”梁砚骂了他一句,而后抬手将盒子打开,露出里头的边防图,“喏,瞧见没有?边防图规规矩矩的躺在里头呢!”
谢庭玉敛眸,见他要关上盒子,眼疾手快的扯出边防图,平铺在桌上。
“诶!”梁砚吓了一跳,开口骂道,“死崽子,也不怕夹断你的手!”
谢庭玉干笑两声,视线放在边防图上。
皮革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线条,有山有水有国道,甚至连周边有几家村子都标了出来。
“这不对……”
谢庭玉眼尖的发现了一处,眉头顿时皱起,沉声道,“这边防图有问题。”
梁砚愣了一瞬,视线落在边防图上,“何处不对?”
“我是去过邳州的,虽说没上边线,可也知道这儿有一个镇子。”谢庭玉指着边角,面上凝重,“当年邳州大旱,粮食产量直接减了大半,朝廷为显重视,派我爹去赈灾,期间就落户在了昌平镇。”
“昌平镇占地不小,百姓人口多,是邳州产粮最多的地方,若是有边防图,不可能不标注此地。”
“岳丈不妨细想想,以往蛮夷来犯,落脚地从来不选离他们最远的邳州,如今他们不远千里杀到邳州城外,若无底气,谁敢如此?”
梁砚瞧着他指尖点的那一处空白,脸色逐渐铁青。
他不信这个小兔崽子会拿此事玩笑,可若他所言非虚,那这张边防图定是被人改过。
边防图到自己手中之前,是由副将廖承刚亲手保管的。
“究竟是谁给了蛮夷能拿下邳州的信心……”谢庭玉定定望着眼前的男人,缓缓开口,“岳丈大人心中没个猜想吗?”
梁砚双手紧握,一言不发。
他不敢想,也不敢猜。
廖承刚与他是多年的兄弟,亲如手足,曾在战场上为自己挡过刀剑,为了给自己寻药草,还被鹰抓瞎了一只眼睛。
如今却告诉他……生死之交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背叛了他,背叛了他们一直守护着的大元百姓。
梁砚合上眼,语气低沉,“我心里头有数了,会派人去查,一旦查明,无论是谁……绝不姑息。”
谢庭玉微微颔首,深深看了眼他的脸,而后起身告退。
帐子里的烛光跳动着,忽明忽暗,在梁砚面上投下一片阴影。
“来人,传廖副将!”
不多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帐子外,背微微佝偻着,闭着一只眼。
他一进来,将外头的月光挡了大半。
“将军,你寻我?”
听着熟悉的声音,再见熟悉的眉眼,梁砚顿了顿,朝着一旁的椅子抬了抬下巴,“先坐。”
廖承刚听话坐下,双手撑着膝盖,一脸严肃,“将军这么晚寻我,可是有要事?”
梁砚半垂着眸子,指尖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桌面,沉声道,“承刚,阴雨时身上那些伤疤还作痒吗?”
廖承刚一怔,旋即如实应道,“回将军的话,已经好多了。”
梁砚轻嗯一声,目光幽幽落在他身上,低声问道,“边防图你可给过别人?”
廖承刚愣住,摇头答道,“并未,边防图这等重要的东西,我自始至终都是亲自保管的。”
“是吗?”梁砚低头轻笑,将边防图重重拍在桌子上,咬牙问道,“那边防图为何会是错的?”
“错的?”廖承刚脸色大变,再也坐不住了,立马起身,“这不可能!”
“你自己看!”梁砚展开边防图,指着右下角很大一块空白,“这里有一个十分重要的镇子,粮食产量最大,为何没有标注?”
廖承刚脸上血色尽褪,颤抖着手接过边防图,喃喃道,“这怎么可能……边防图的确是我亲自看管的啊……”
梁砚沉着脸,眼底尽是失望,“承刚,我从想过你会背叛我。”
面前的男人恍惚着抬头,神情惊骇,扬声道,“将军,我廖承刚是打心眼儿里崇拜你,自从我跟了你,就从没想过反叛!”
廖承刚脸色苍白,捏着边防图的手逐渐用力,“我虽不知边防图究竟为何会出了差错,可只要将军肯给我一天时间,我总会查明白的。”
话落,廖承刚垂下头,神情暗淡,“这么多年……将军不信我也没关系,可我若是真的对将军有二心,又怎会把唯一的儿子送到你膝下去历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