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深夜,在父子租住的简陋小院里。
从那道人与养父相互鄙夷的几句调侃中,陈平一就已猜出,这个江湖骗子是养父相识多年的故友。
养父似乎没有什么朋友,起码在陈平一跟随他奔波的这些年里,没有哪个人能和养父推心置腹的深夜饮酒,也没有哪个人能让养父放下所有的谦卑,去取笑对方。
“小子!要不……你也来一口?”
“滚滚滚!别带坏我儿子!”
“呦!还知道你养的是儿子啊!男孩子就要有男孩子的样子,整天这么呆呆的,长大了怎么娶媳妇儿?不对……是长大了……额……怎么娶好看的媳妇儿!我跟你说哈,小子,那些漂亮的小媳妇,可都喜欢油嘴滑舌的男人。”
“你给我一边去!别用你那套花言巧语的行骗德行,教坏我儿子……”
坐在台阶上的陈平一,就那么一直呆呆地静坐在那里,托着自己的下巴,不去理会身旁醉态百出的两个老人。许久之后……
“是石灰!”
陈平一猛地站起,眼中似乎有光。
“好小子,原来你一直在想着这事啊!”
道人闻声放下酒杯,斩钉截铁般地望向陈平一。
“是石灰加上染料!先用密封的袋子或者箱子包起来,等时机到了,在水下的那个人就把他们倒出来。”
“还真不赖啊!你这呆儿子是行骗的好苗子啊!”
“这都是骗人的把戏,你该把骗来的银钱还回去!”
只有八岁的陈平一,就那样炯炯地盯着道人。一旁的陈瘸子只是饮酒,不言语。
“小子!你可知道,盗亦有道,骗亦有妙!苍蝇可从来不叮无缝的蛋。你只看到了我用些旁门左道的把戏骗那李家五百两白银,那你可知……”
其实大概的缘由,是那李家仗着自己家大业大,相中了染坊张家的一处院子,本该是一个愿意买一个愿意卖的顺水生意,可哪曾想,李家竟只想以一百两的价格去买,可张家想卖的价格是三百两。
所有人都以为生意一拍即散了,可哪曾想那李家动了歪心思,用自己郡县衙门的关系,就把那院子扣了下来,还把张家的家主打成重伤,那白天藏在水中的,正是张家的少东家。白银五百两,足够小户的张家到别处另寻生路。
陈平一认真听完,然后沉默了一会儿。
“那你收了五百两银钱给张家,还算不亏。”
“哈哈哈,可我觉得亏了啊!方才,我又去了李家,去把那个李家家主的腿打残了。对了,还有那个他在郡县衙门当县丞的堂哥,也打残了。”
陈平一有些质疑,于是看向了养父,养父肯定的微微点头。
“那您能否当我师傅,教我拳脚,我也要教训那些恶人!”
“小家伙儿,学拳脚可是要吃很多苦头的啊。”
“我不怕吃苦!”
“将来有一天,你可能要杀一些人,你敢杀么?”
“杀!”
面对一个八岁稚童意念中毫不迟疑的杀戮,玄陵子和陈瘸子皆是一愣,然后面面相觑。
陈瘸子知道,陈平一从很小的时候就对那些江湖的打打杀杀颇感兴趣,还不止一次亲眼见过在他们经过的路上相互搏杀的江湖中人。
可能是因为当时年龄太小的缘故,第一次看到刀光血雨,陈平一竟然未被惊吓。陈瘸子当然见不得让自己的孩子看见那些飙血场面,于是便用手掩住陈平一双眼。可陈瘸子不知道的是,透过那粗糙的手指间隙,陈平一的双眼却一直未曾闭上。
杀戮。在如今的中原,比比皆是。好像那些个江湖之人,逢人不说自己最近杀了几个人,都没资格上酒桌。谁都不会在意你是否真的杀了人,亦或是你杀了多少人,别人在意的是那“道”,杀人之道。
道理其实很简单,所谓道不同而不相为谋,你若没有那杀戮的念想,我又何必跟你结交?若有人前来杀我,你才能拔刀相助。
可是大多数人都还没悟到,终将杀你的人,可能就是曾跟你在一起喝酒的那个人。
……
第二天一早,他们租住的那个破旧小院子里多了一口大缸。
大缸下面供着柴火,火苗烧的很旺。
陈平一还在迟疑,玄陵子拎着他衣服领子,就把他扔到了那口缸里。陈平一这才发现,缸里竟泡着很多药草,那股刺鼻的药味,在热水中尤为强烈,竟熏得他难以睁眼。
刚要起身,就被一把按下去。
再起身,又是一把被按下去。
……
反反复复尝试了能有七八次啊,陈平一最后还是放弃了,躺平了。
主要还是适应了水的温度,虽不知师傅想要做什么,但想着自己再坚持片刻也就会出来,大不了不睁眼呗,大不了就捂着鼻子不去闻这些刺鼻的味道呗。
可那是持续滚烫的药水啊!
没过多久,缸中的水温就迅速蹿升上来,陈平一没在水中的身子被烫的通红。那张乖巧的、滑滑的小脸蛋儿,此时已是大汗淋漓。
就感觉一股股热气直往身体内钻,进入每个毛孔,进入肉里,进入骨头里。
稚童的哀嚎声在院子里盘旋着,让在远处的“小黑”都止不住地嗷嗷掉眼泪!是的,那头驴哭了,哭的可惨了。
那时还体型矮小的“大黑”跑到了黑驴的跟前,“旺旺”叫了两声,那驴立刻不哭了,谄媚地用自己的头,碰了碰狗屁股。
他特么居然是用狗毛擦眼泪!
当然,缸里自然不会是滚烫的开水,若真把水烧的滚烫,陈平一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