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学跆拳道?你不是能打吗?”
他尽力护住自己的脑袋,因为疼在地上滚来滚去,那几个人一边打一边骂,“你小子少管我们的闲事儿,天天拽得要死....看你就烦。”
“呸,以为你多厉害呢,一推就倒了。”
有充满恶意的声音说着,“任你再厉害也厉害不过钢管吧。”
“哈哈哈哈。”
那人往他腰上狠狠砸了一记,旁边又有人说,“带他去那边的水池里清醒清醒!”
到处都是水,他徒劳地想晃着脑袋挣脱开,可腰死死硌在石头上感觉胸腔都被压瘪了,没有能容纳氧气的空余。
越挣扎水越往鼻腔里灌,呛得他咳嗽不止,没法呼吸,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头被一只手拽着抬起来,他条件反射地将刚才涌进来的水呕出来,痛苦地没法说话。
“别管别人的闲事,小心把自己搭进去。转告一下你那小女朋友,她爸要是再不还钱,我们就不是跟着她这么简单了。”
那个沙哑仿佛带着粘痰的声音说完,再次把他往下按。
耳边被水声淹没。
“你听到没有?”
脑袋一阵胀痛,那摁在后颈的手力气巨大,再开口的时候音色都变了,是他熟悉的方言语调。
“小哥,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倒霉。”
“你干嘛多管闲事呢?你要是没看到我还能放你一马。”
隐约的光线都消失,他的头脑昏沉,肺如同被撕裂一样剧痛。
逐渐的,周围只剩下了冰冷的浑浊江水,不断呛水的煎熬似乎消失了。
那声音说,“你只能下辈子再回家了,来世.....”
什么也听不到了。
一阵平和与安宁,如同快要沉浸在美梦里,到处都是柔软的明亮的光线,余照伸出纤细的手,像个童话世界里的公主那样,轻轻提起裙摆迈上台阶,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满脸幸福的笑容,她好漂亮。
如此梦寐以求的时刻,他的潜意识里也在跟着婚礼现场的祝歌一起低低吟唱。
就此沉沦吧。
肩膀灼热。
下一秒再次强烈地干呕起来。
“行了,别真打出事儿来,咱们是要债,摊上人命可就没法交代了。”
“小东西嘴还挺硬的,一句话不讲。”
有双手推了他一把。
他头晕脑胀地搭在石头边缘,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嗡嗡直响,浑身上下都痛得要命,根本抬不起手指来。
直到脚步声走远,有人急匆匆跑过来摘掉了他头上的麻袋。
是阮思月家小区的保安。
“孩子,你没事儿吧?我替你报警了,你别怕啊。”
“能听清我说话吗?”
他撑着点点头。
又想,不是他哥被打一顿实在是太好了。
有电钻想要钻进他的脑袋撬开缝隙一般,下一秒就两眼发花失去了意识。
随着手里的快递盒子脱手,他恍惚着回过神来,扶着传送带边缘将摇晃的身体稳住。
旁边站着的大叔看到这场面,将自己满是茶渍的大水壶拧上,笑着讲。
“累了吧?盛寻。”
他用手腕蹭蹭自己眉心,回以勉强的微笑,
“有点。”
“你跟我家孩子一样大,都是92年的,你说你刚20岁,干这体力活儿有啥前途,还是学点技术去吧。”
将包裹上带着R-1编号的快递弯腰搬下来,又立刻抓起差点错过的另一个小包裹塞进身后的架子上。
眼睛盯着一排向前流动的快递面单,嘴上才说,“学技术也得有点钱能生活一阵吧,我现在吃了这顿...”
箱子比他想象中沉,让他皱起了眉头,伸手扶了下自己的腰。
“下顿没着落....”
大叔叹了口气,“难啊,都难。”
“卸车了!!”穿着一身灰扑扑工作服的人跑过来喊一声,流水线这边的人闻言一片埋怨。
“这都是今晚的第几车了!”
“谁说不是呢?这谁能受得了一晚上卸好几回车啊。”
说归说,大家还是迈着不情愿的步伐往外走,盛寻趁机从自己腿边拎起一个矿泉水瓶子,胡乱灌了一口,抓起自己磨损破旧的尼龙手套往前跑,跟大叔并排站着,看漆成深蓝色的厢货慢慢伴随着刺耳滴滴声后退,逐渐接近传送带的起始点。
“这双十一刚过,今年又开始流行个双十二....真是没完没了。”
粗粝布料磨得手指火辣辣,闻言他不知道想起来了什么,微微笑着补充,
“购物节。”
“这逢个节日就购物节的话,咱们这以后没法干了,这是人能受得了的吗?”
货车开门声在这分拣点的空旷棚里沉重悠远,盛寻没再说话,抓着扶手跳进了黑暗车厢里。
“我上次听说,”旁边的同事嘀嘀咕咕,“人家大的分拣点装车就是装车,分拣就是分拣,分得可清楚了...”
两个人对着唏嘘,“你看咱们这,啥都得干,挣得还不多,到哪儿说理去。”
好不容易盼到的半小时休息像救命一样,大家基本上都是选择去厕所。
盛寻也不管有没有灰,直接靠在自己分拣区域的快递大箱子上,借着力休息。
胳膊隐隐颤抖,看着自己那小小的塑料水瓶空荡荡,他又颓废地跪着爬起来,拎起水瓶去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