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
晏琳琅心里仿佛被极轻地叩了下, 唇间衔着那两个关键的字眼儿,看向神色如常的红衣青年,“所以, 还有‘以后’是吗?你决定留下来了?不飞升正神了?”
她心思敏锐, 一连串的发问, 不给殷无渡留半点迟疑的余地。
红衣青年微不可察地顿了一息, 方道:“自然要飞升。”
闻言, 晏琳琅眨着眼睫看他, 欲言又止。
殷无渡修长的指节顺着她的发顶滑下, 捞起几缕墨绸般的长发捻了捻:“放心, 不用杀谁证道, 本座有别的法子。”
“什么法子?”
晏琳琅从来不知道还有别的法子, “可我问过天机卷与钟离寂,得到的答案无一不是两两相忘,亦或是杀妻证道。”
“天机卷多少年没更新过了, 钟离寂……”
殷无渡顿了一息, 绮丽的眸光变得深远,似是回忆着什么, “那个呆子年岁不过二十来岁,朝菌不知晦朔, 蟪蛄不知春秋①,世间有的是他不了解的机密,怎能与本座相比?”
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没有人比神明更了解如何证道,如何飞升白玉京。
“所以, 你近来行踪诡秘, 就是在研究这个法子?”
殷无渡不置可否。
晏琳琅的眸光敛了敛, 然转念一想, 无功德无供奉的野神终究不能长久,殷无渡熬过九十九道天雷方修出神格,实属不易,焉有最后一步放弃的道理?
若他回答不飞升了,才真叫人担心。
晏琳琅心如明镜,可甫一启唇,便先长长地叹了口气,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矛盾在心中蔓延。
她缓了缓神,问:“何时飞升?”
“若世间毫无留恋,早日飞升未尝不是好事。”
红衣乌发的艳鬼乜眼观摩着少女的反应,唇角极快地提了下,而后曲肘枕在她歪坐的腿上,阖眼以漫不经心的语气,“又或者,再过两个月吧。飞升这种事,总得挑个黄道吉日。”
墨园廊桥上,墨昭昭手搭凉棚观望那扇紧闭的门扉许久,一脸八卦的兴奋:“都进去一个时辰了,你猜他们在做什么?”
钟离寂难得有些窘迫,劝道:“窥人墙角,非君子所为。”
“我又不做君子。”
墨昭昭不耐烦地挥开碍事的钟离寂,侧着耳朵听了许久,撇撇嘴道,“没看出来啊,真够持久的。”
钟离寂扶额,玉面泛红:“大小姐……”
墨昭昭继而道:“这时间,都够从内家心法聊到高阶术式了吧?”
“……聊?”
钟离寂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大小姐尚停留在纸上谈兵的阶段,对男女之事并无更深层次的认知。
钟离寂坐得端正,正色半晌,到底没按捺住好奇,跟着悄悄竖起耳朵。
因有眼疾的缘故,他的耳力远超寻常修士,然倾听半晌,什么动静也没听到。
……
殷无渡枕在晏琳琅腿上小憩了一会儿,浓黑的眼睫轻轻阖着,鼻挺唇红,周身涌动着难得的平和宁静。
他竟这么睡着了。
晏琳琅觉得不可思议,指腹沿着他飞扬的眉峰轻轻滑至鼻尖,再隔空在那片艳丽的薄唇上点了点,他也未曾醒来。
红衣的神明分-身,举手投足都透着蛊惑人心的妖冶。
晏琳琅欣赏了一会儿,约莫被这种岁月静好的安宁所感染,才醒没多久的脑袋又有些昏昏欲睡。她索性将神魂内敛,趁着休息的间隙进入灵府中,继续运行功法吸纳桎心花的神力。
她运行了几个大小周天,感觉自己在灵府中待了足有几个时辰那么长,然神清气爽地睁眼一瞧,现实里的时间不过才过去了一刻钟。
腿上空荡荡的,殷无渡已经离开了。
好在他人虽不在,却不忘留一张红色的小纸人充当“人质”,以证明他只是暂时离开,忙完了便会回来赎人。
白妙还蹲在廊庑下的石阶前画圈圈,见晏琳琅终于推门出来,眼睛一亮,而后又委屈地瘪瘪嘴:“师父……”
像极了被阿娘抛弃的某种小兽。
晏琳琅心一软,俯身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妙妙真乖,要不要吃鸡腿?”
最后还是请傀儡宗的小厨房做了一桌丰盛的午膳,才将小姑娘哄开心。
桎心花的力量依旧有些凶猛不可控,晏琳琅于房中闭关时,殷无渡留下的小纸人便一直护在身侧。
晏琳琅与玄溟神主相处久了,渐渐就能区分出他几个纸人分-身的特性——
黑色的小纸人最像殷无渡的本性,桀骜张扬,强悍可靠,做什么事都仿佛游刃有余、信手拈来;
白色的小纸人有着神明的矜贵淡漠,专注于刺探跑腿,看似精明高冷,实则是个一被戳穿就手脚慌乱的纯情小可爱;
红色小纸人最缠人,看似慵懒颓丧,实则麻烦精一个。它喜欢摊手摊脚地躺在任何有晏琳琅存在的地方,晏琳琅应酬时它躺在袖纱中,晏琳琅休憩时它躺在案几上,就连夜间睡觉时亦要躺在晏琳琅的掌心里,偶尔还会顺着袖袍爬到她的肩头,戳一戳她的脸颊,扯一扯她的头发,碰一碰她卷翘的眼睫……
晏琳琅被它闹得直痒痒,索性一把捞过来压在枕边。
翌日晨间醒来,红纸人被压出了褶皱,变得不那么笔挺漂亮了,它似乎有些不高兴,直到墨昭昭前来送修好的骨簪时,它仍恹恹藏在晏琳琅的袖袍里,捋平那些细碎的褶痕。
此时正值春夏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