盥洗室里丁点声响其实都很明显,白舒童拉了拉链,脱下直统裙,放在了琉璃台上,镜子里露着长胳膊细腰,一张脸庞很是清嫩。
独自和人说了那些话,她脸色微红。
也一点不敢再细想。
靠着台子,她静静地,听见了外头训斥人的动静,许是她敏感了,才会多想了。
等训斥声一停,她回过神,穿上了白色无袖印花的立领旗袍,衣服质量上乘,手感轻薄,领口衣袖边还滚了一圈的珍珠,暗纹典雅,倒不俗。
第一次穿旗袍,白舒童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觉得新奇,就左右看了一眼,转了圈子。
衣服好看了,两条黝黑的麻花辫子却不相搭了,于是她拆了下来,随手改了个发髻,将头发顺在了圆润的脑后。
而后还是套上了白巾,走出来。
“我好了。”
哥特式风格的彩绘玻璃旁,顾承璟手轻靠在五斗柜上,倚在边上,在外头等着她,闻言转了头看。
女学生仿佛换了个人,旗袍合身裹腰,她又很清瘦,换了衣服,自带了风情。
他吁了嘴边的烟,食指点在了旁边的烟灰缸上,浅浅说,“走吧,孙宁就在外头,顾太太你也不止扮演过一回了,熟门熟路了吧。”
“嗯。”
两人都不再提刚刚的误会,各自收敛了许多针锋相对,还有些不适宜的话语。
只客客气气,彬彬有礼。
晚会也刚散,人从旋转门鱼贯而出,在门口说着珍重的话,各自道别,转瞬就进了自家的车里。
他们的车也来了,是一辆黑色的林肯。
侍从来请。
白舒童挽着顾承璟的手臂,一路自若地乘着电梯走了下去,跟着他出了门,孙宁也牵着她,在旁边兴奋地说着话。
“《火烧红莲寺》里的武侠明星也来了,沈老板的面子可真大,明天街上还有花车大巡游,肯定很热闹。三哥哥,我再晚一天,再去政治部抗议去。”
“你想一出,是一出。明天看完巡游早点回邱宁。”
“你管我。嫂子都没说话呢。”
“嗯?”
白舒童心思不在他们的话上,只笑了笑。
在门口蹲守的两名大汉,一时没认出换了新装的人,只抬头瞄了眼,以为是哪家贵公子和小姐,又隐回了罗马柱后头去。
“童童!”
可别人认不得,一起生活了十来年的李国邦,认得,从背后追了上来,就要扒拉她的肩膀。
顾承璟往后看了一眼。
小方先拦住了,喝道,“喊谁,别乱喊人。”
“是我家的童童,白舒童,她走多了路,六指不太利索,所以走得慢。”
李国邦从旁侧要绕到前头来认。
白舒童转了身。
孙宁先说,“我嫂子叫白萍萍,哪是你口中的什么童童,老先生你是在里头抽了鸦片烟,迷了眼了吧。”
“就是我家童童啊,你让她来同我说。怎么可能叫白萍萍。”
顾承璟一直未出声,将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笼罩在了白舒童身上,彻底地盖住,一片黑暗下,彻底压住了她的慌。
他说,“老先生,怎么会认识我顾家的太太。”说着,他抱起了人,“她喝多了酒,脚步走得不稳而已,却被你说六指,脚不利索?”
李国邦愕然,见他动作自然,且称呼怀里人为太太,还低头安抚了受惊吓的人。从里头出来的,都是从沈老板的晚会散场的,加之他们身上的衣服,皆是洋派手艺。
他忽而也怀疑了自己,不敢乱认了。
“这”
白舒童听着话,不敢动,被悬空抱着,盖在身上的外套微下移,她只能埋了头往他的怀里去,鼻尖更能闻见顾承璟身上淡淡的茶香气,还有微微的酒气。
他声音沉,再问,“那旁的,又是何人?”
躲在另一旁罗马柱的人倏地窜跑了出来,被警卫一把揪住了领子,拉扯了回来。那人戴着贝雷帽,工装吊带打扮,手里拿着一台德国莱卡相机,如果刚刚没有出声。
他就拍下照片了。
等过几天,出现在花边小报上的,就会有顾家三公子的新闻。
小方令警卫逮住李国邦,一脚踢了那记者,抬起了他的头。
“队长,是老熟人。”
顾承璟看着,垂了眸,“是你啊,《明月画报》的记者吧。上次胡诌了我和孙家小姐的事,让我挨了处长的训,可多亏你。这次以牙还牙,过分吗?”
白舒童听出了冷冷威胁,被盖着西服,也看不到他样子,但是能察觉他在发怒,手也感受到了从胸膛传来的沉沉呼吸。
原来这人真的生气是这样子啊。
白舒童稍微松了环握他手臂的手,不太敢碰。
“扔珠江去。”
他说。
躺倒在地上的人一下子跪着求饶,自行将相机翻转过来,打开了底片仓。
“顾三公子,这底片都废了,没用了。上回在邱宁山顶上呆了两晚上,被蚊子咬够了,两晚上都没睡,罪受够了。这次回了南京,我保证,立刻和总编请辞。再也不干这缺德事了。求您放我一马。”
他跪地。
让人在山上喂蚊子。
这是什么行径。
白舒童听了,嘴边有点想笑。
顾承璟感受到了怀里人的笑意,捏了她,“笑什么?”
那报社记者抿了唇,“我没笑啊。”
李国邦见状,往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