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舒童面无表情地看着脚踝上生锈的铁链子,头依靠在了墙边,看向了同牢房的一个女孩,她穿着暗蓝的夹袄,跟她差不多时间进来的,但是这女孩却很习惯这里的环境。
来了饭就吃,没事就睡,到点出去放风就来精神,伸展腰肢踢腿活动,仿佛常客。
值班巡捕放饭,从外扔进两个搪瓷杯。
她也立刻去捧过来,一份递给了白舒童,说,“这馒头咸菜多香,在外头,吃不到的。来。”
见她不接,也不吃,精神也蔫着,她就自己先咬了一口,刚咬下去,她睁大了眼睛。
里头竟然还有肉,油滋滋的。
进牢子这么多次就从没见过,馒头里还夹那么大块把子肉的。
她赶紧大口地吃,并且劝慰白舒童,“只要不是杀人,这日子就得过下去。干嘛饿自己,饿坏了,还得受罪,你说是不是。”
盘腿,她享受着吃食,说,“这外头比我们惨的人多的是,无家可归的,还有不得已进书寓堂子卖身子的,还有去给人做丫头被人打死的。天底下哪有那么多舒坦的日子能过的。”
“吃吧,你还有人给你送衣服,偷偷送吃食。总比我强多了不是吗?对了,谢谢你的衣服。”女孩刚来的时候正经衣服都没一件,深秋了,她只有一件单衣,晚上都在打牙颤。
现在穿着白舒童的。
白舒童看着她,又看了眼那馒头,尽管没胃口,还是接了过来。
没有水,干啃着。
女孩子囫囵地吃完,躺回草席上,翘起了腿,还一垫一垫地同她说,“我就愿意呆在这,饭来张口,怎么也比我在外头受罪强。只可惜,小偷小摸关不久,杀人放火我又不敢做。”
白舒童听着她说话,忍不住弯了嘴角。
她这是把牢狱当做避难所,也当做管饭吃的临时旅社了?
女孩见她笑了,爬了过来,到她脸边戳了戳她的脸蛋子,“天啊,来了这么久,终于是看见你笑了。是我哪句你听着欢喜高兴了?我多说点。”
白舒童赶紧摇了头,说,“我之前和你一样,也说过这种话。”
女孩摸摸鼻子,歪头问,“那时候你也一样走投无路吗?”
白舒童点了头,吞下干得有裂痕的馒头,用力地吞了下去,“是。”
“后来呢?”
白舒童移动了脚上的链子,那生锈的铁链子磨得她出了一圈的血痕。她换了下姿势,说,“后来一个军官叫我想其他的出路,让我不要犯傻,用最坏的打算去解决最坏的事。”
女孩听了,来了兴致,又追问,“那后来呢。”
“后来,如他说的,还能有其他的出路,我也没有伤害自己。”
“那这军官呢?他这次怎么没来帮你,他是你的谁?”
白舒童沉了沉眼里的影子,吃了一口手中的馒头,说,“就是一个路见不平、好心的军官长,不是我的谁。他也没有义务来帮我。”
“哦。”
女孩听了,用手肘着脑袋,刚好看见了她沉落下来的目光,觉得有些不简单,哪能就是一个好心的军官长,分明有后续,就还要开口问仔细。
还没开口,外头传来了脚步声,还有一串钥匙相碰的金属声,接着关他们的铁门就从外打开了来。
“3903,白舒童,出来。”
哎。
今天这么早又要被问话了。
女孩习惯地接过了白舒童手上的馒头,说,“我帮你收着,等你回来了,再继续吃。这肉能放,不会坏的。”
白舒童站了起来,也如之前一样,淡淡地答了,“好。”
出了门,与往次不同,值班巡捕帮她解开了脚铐,带着她出了牢房,但是不再是去往暗得不见五指的审讯室,而是往外带,去往了一间有窗户,且阳光明亮,摆着新鲜茶水的房间。
白舒童看着面前的瓷杯,坐了下来。
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
不知道这次又要换什么方式来磨她。
不一会儿,门又开了,进来了白斯言。
或许是上次被泼红酒还心有余悸,他一进门,就先招呼人先将白舒童手边的茶水撤出去,看着那滚烫冒着白烟的水,他心里无来由得先发怵。
待人撤走了东西,他才坐下看了一眼诧异的白舒童。
许久不见,她白了许多,但是眼睛深凹着,像多日没睡的,一双好看的杏眼失了色,卧蚕下微青黑,明显憔悴。
就这样熬了一个多月,竟然没有妥协。
他心里叹了一句,真是硬骨头。
而后淡淡开口,说,“妹妹这么久了,还没承认欺诈白家的事。”
白舒童盯他看了一阵,先是愣,再是嘴边扯了冷笑,见来人是他,她倏地站了起来,宁愿回牢里去,也不愿意同他在这里纠缠,说一句废话。
白斯言见她站了起来,赶紧起了身,拧了力,拉拽她回来,将她按在了椅子上。
“是妈病了,想见你一面。”
白舒童不免觉得好笑,眼瞳里格外疑惑。
“谁?”
谁的妈。
白斯言又重复了一次,“我妈也就是你妈,身体不好住院了。”
“又要怪在我身上了吗?”白舒童拂掉了他按住肩膀的手。
白斯言见状,先愕了下,只能说,“妹妹,没说是你造成的。我是来接你回白公馆,来接你回家的。”
“回家?”
白舒童扯了笑,眼里冰冷地看着面前人,“你说的话,你自己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