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夜晚,干旱许久的沙国首都利达市,正迎来今夏的第一场暴雨。
出租车上,主播字正腔圆的阿拉伯语从广播中溢出,不断渲染着本次降雨的强度。
后座的白筝抬起头,张了张嘴唇,重复了一边刚才主播发出的浊辅音,让自己的声带在逼仄的出租车车厢内浅浅振动。
这一声音被出租车司机捕捉到,对方立即用阿语与她攀谈起来。
“今天的天气真糟糕,利达很少会下这么大的雨,对吗?”
白筝立即勾起唇角,绽放出笑容,即便驾驶位的司机不可能回头。
“是的没错,这大雨看着真可怕,总感觉天空随时就要落下来了。”
司机一边在滂沱大雨中辨认着前方的路线,一边与她聊天。
“你的阿语讲得很好,是留学生吗?你来自日本,还是韩国?”
白筝点了点头,又摇头:“我是中国人。”
司机重复了一遍“a shi n”,空出一只手朝她比了个大拇指。
白筝止住了话头,侧头往窗外看去。
密密麻麻的雨滴砸在车窗上,每一次撞击都让人觉得有些心惊。
侧面的车窗已经灰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白筝从前挡风玻璃上雨刷工作的间隙,辨认出这是走到利达海滨大桥了。
利达是一座典型的海滨城市,陆地面积不大,近年来不断地通过围海造陆扩大城市面积。
利达海滨大桥,便是将这些新建郊区与老城区链接起来的唯一通道。
白筝之所以对这座桥如此熟悉,是因为这是中国在沙国修建的第一座桥梁。
作为在沙国读土木工程的留学生,总是会对一切沾有中国元素的东西多几分在意。
利达海滨的主体采用了经典的中国红配色,在辽阔湛蓝的海面上无比醒目。
既为利达这座拥有悠久历史的海滨城市增加了几分古朴的韵味,又传递了中国人造桥独具一格的审美。
白筝正想着关于这座桥的渊源,突然感觉车身不受控制地朝着左边护栏冲去。
伴随着司机的尖叫声和沉闷的碰撞声,白筝的身体猛地朝着前面冲去,却又被安全带拉了回来,狠狠地砸在座椅上。
她甚至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便沉沉晕了过去。
十分钟后,救护车和警车的蜂鸣声响彻了原本沉寂的雨夜。
与此同时,距离利达市中心约两个小时车程的维多小镇,沙中友谊大桥项目部刚刚搭建起来的活动板房内,梁屿川接到了来自国内的电话。
“小梁,刚接到消息,五年前我们设计院和中建集团联合中标的利达海滨大桥因为船舶撞击发生了病害,那座桥你也熟悉,你和中建的人跑一趟,尽快修复。”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比较着急,梁屿川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简明扼要地问清楚了事故重点,赓即挂掉电话换上衣服出门。
梁屿川所在的京北建筑设计院是国内顶尖的设计院,他所在的桥梁二所更是设计院的金字招牌。
二所修桥的足迹遍布全球,这么多年来,主打一个“贴心售后”。
五年前,他初到设计院时,便参与了利达海滨大桥的初期设计阶段,此刻他人在利达,更是义不容辞。
梁屿川推门而出,手中的雨伞还未撑开,一辆白色普拉多便冲破雨夜,停在了他的面前。
车窗摇下,主驾上的江栩便利落地朝他挥手:“梁工,上车!”
梁屿川迅速点头,拉开车门坐了上去,车子立即发动,平稳地朝着利达驶去。
江栩是中建公司的高级工程师,也是本次沙中友谊大桥中建方的技术负责人,梁屿川和她算是老熟人了。
梁屿川拍了拍衣服上的雨迹,笑着开口:“江工,这么大雨,您怎么还亲自跑?叫个男的去得了,刚来利达,再一淋雨,您别感冒了。”
梁屿川性格谦和,江栩和他合作过几次,知道这个人是能吃苦的,便打趣着回道:“怎么?女的淋雨会感冒,男的就是铁人?”
梁屿川看着江栩一身宽松的墨黑色工装外套,又想起她过去几年的项目经历,很快明了。
“是我失言了,江工别介意。”
江栩笑着摆手:“前面我接到电话,说是桥体损坏比较严重,撞击的船舶还卡在梁下,进不去也出不来。
海滨大桥又是交通要道,如果不尽快修复的话,对整个利达市的交通都会造成很大影响,我还是自己过去看看,比较放心。”
她这算是正经回答了梁屿川的问题。
梁屿川也不再多说,两人随口聊了些初来利达的不适应之处,更多的思绪还是放在了受损的桥梁上。
导航显示还剩最后一公里的时候,闪烁着红灯的救护车迎面而来,与江栩的车子擦肩而过。
“听说有人员受伤,希望不要太严重……”梁屿川默默念了一句。
车子停在桥下的路边,两人套上雨衣,戴上安全帽,一下车,便看到已经被封锁了的桥梁。
警察、市政、船舶公司、被挡住去路的市民,闹哄哄地挤成一团。
江栩和梁屿川挤进去,对着一个正在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对方恰好是利达市交通部的工作人员,连忙将他们带出了人群的包围圈。
沙国的官方语言是阿拉伯语,而江栩和梁屿川都不会阿拉伯语。
听着对方用带着浓厚当地口音的英语解释了半天,总算是弄通了事情的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