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宫里从头到尾最愁的都不是玉轻容那个人。
而是大皇子在这么个外使即将来朝的关口上惹出满城闲话,就算是查出其中另有隐情,悠悠众口也早如决堤之水,堵无可堵了。
起效最快的法子,就是用另一件更能惹人注目的事将其淹没掉。
嚼闲话这种事,与嚼别的东西没什么两样,都是越新鲜,越起劲儿,有了更新鲜的,从前嚼过的那些自然就懒得再嚼。
这样的事,千钟常日在街上讨生活,感触最是深切。
见千钟丝毫没有费解之色,庄和初接着往下道:“我那时与皇上说好,旁的一切,都由我来安排,但自那日起,凡随我一同去面圣的女子,无论先后有多少人,是在何等情境下面圣,宫中都要为之尽快安排好备查的一切。”
这一切之中,就包含有那一张小像。
庄和初说得简单,千钟也听得明白。
这便是说,自那日起,庄和初就在着手挑选一个合适的人,来充当梅氏,只不过,他在这道皇差之中又放入了自己的一番打算,如此才有了后来这一切。
难怪庄和初定要带她去大皇子府走那一趟。
也难怪那时在大皇子府里,那天下间最尊贵的人曾那么仔细地打量她,又在裕王盛怒之下那样偏向于她,还寻了由头亲口免了她身上的一应罪责。
这样一个心眼儿连着一个心眼儿,一个骗局套着一个骗局,刚迈过一个坑就会踩进一汪泥,周密得没有半点儿空子可钻,怨不得裕王手握天大的权势,驱策着满皇城的鹰犬,也得一头栽进皇城探事司这条阴沟里了。
如此神通的衙门,可真不能叫裕王祸害垮了!
千钟正暗自惊叹着,忽又想起些什么,眉头又是一纠,“可是,那张小像一看就很旧了,又黄又脏的,可不像是这两天刚画的呀。”
“只是用了点做旧的手艺。”
庄和初一边与她说着做旧是怎么回事,一边在熟透的羊肉里挑出一块烤得外焦里嫩的,夹去料碟里略略一滚,卷进一张薄饼中,又朝千钟递过来。
“那手艺也不甚高明,勉强能糊弄住何万川,若裕王细究起来,必能说道出些什么,只不过有梅先生出面,这些旁证就都不算什么了。”
千钟接了庄和初递来的饼卷烤羊肉,刚要往嘴边送,忽见庄和初转手又揭过一张薄饼,只夹起两根切成细条的白萝卜卷在饼里,就慢慢吃起来。
千钟怔怔看着,目光一动,面上忽地掠起几分愧色,忙将自己手里的又朝他递了回去。
“大人,我已经吃饱了,这个给您吃吧。”
这就吃饱了?
庄和初怔然一抬眸,就撞见她面上那重莫名的愧疚,又见她目光悄悄地往他手上瞟,豁然了悟的瞬间不由得啼笑皆非。
她这是见他只把肉卷给她吃,自己却吃这清素的萝卜,错以为他是舍不得吃肉了。
想来从前她养父在世时,那些衣食不足的困顿日子里,她是被如此疼爱过的。刚吃了几顿饱饭,对饥饿的恐惧必然还没有被这寥寥几餐驱散,她一时忘记了如今身在何等富足的宅邸,只下意识生出了这般解读。
庄和初心头漫过一重难言的温热,带着淡淡的酸涩,浸得他轮廓本就柔和的眉眼愈发温存了几许。
“羊肉可以补虚损,养气血,壮筋骨,你多吃些。白日间我服的那药,药性刚猛,需得忌口荤腥,我若吃了就要伤身了。”
庄和初温然笑着,夹起一根晶莹剔透的白萝卜条,送进她面前的小碗里。
“这是用冰糖和米醋腌渍的萝卜条,姜管家的拿手小菜,酸甜开胃,若羊肉吃得腻了,就拿这清清口。”
千钟这才赶忙把伸过去的手缩回来,心下一安,看着面前碗里的萝卜条,忽又想起另有一事还没问。
“大人,我从前在街上听说过,先帝朝的时候,姜管家是在宫里伺候的,后来被放出宫,才到了您府里。她会不会见过真的梅知雪呀?”
“她未曾与我提过,不过,也是有可能的。”
千钟斟酌了一下这话,又盘算了些什么,再问,“那她当年到您府里来,是您特意请她来的,还是她自个儿要来的?”
“是探事司的安排。这府里的人,有半数是在探事司第九监当差。至于其余的人,有没有在那八监里当差,我也无从知晓。但有一样,他们所有人来到我身边之前,无一不是经探事司严格调查过的。”
千钟将他这番话就着手里饼卷烤羊肉一起好好嚼了嚼,又一起咽进肚里,纠着眉头叹道:“难怪您这么发愁呢,这样都能混进来,那可真得是个道行高深的人物了。”
话刚说完,忽又觉着不妥,千钟忙一展眉头,精神起来。
“大人您放心吧,我应承了您,就一定给您办妥。不管这人道行多高深,只要他为非作歹,老天爷保准不会向着他,您就踏踏实实的吧!”
听了这么多,她不打退堂鼓,倒还宽慰起他来了?
庄和初定定看着这张月华灯影之下尽是昂扬斗志的面孔,不禁问:“我雇请你办事,却未先对你言明,这里头先前就已藏了如此多的算计,你不怨我吗?”
千钟摇头,随着她摇头,悬在亭檐下灯笼的光亮也摇晃在她一双眸子里,泛着星星点点动人的狡黠。
“看不破您的算计,那是我修为太浅,怨不得人。不过,下回您要是再想算计我,可得多加小心,我上过这一回当,就没那么好骗了。”
庄和初失笑,“多谢提醒,我一定留心。”
将手上的吃罢,庄和初又缓缓喝了点热汤,才敛回正色道:“还有一事,可能不大容易,需得你加紧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