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荡而肃杀的队伍,一路从通训门进入了东宫。
刚刚通过了奉义门,只见前面黑压压地过来一队人。瞧那服色甲胄,正是东宫超乘、旅贲两率府的卫士。
陆幽抬手示意己方队伍暂且停下脚步,对面的东宫卫士也随即分列两侧,将赵昀让了出来。
太子毕竟还是太子,陆幽立刻上前施礼。然而赵昀却已撕下了伪善的面具,盛气凌人地睨视着他。
“这里是堂堂大宁东宫,岂容尔等阉人撒野?”
陆幽自然不会与他顶撞,反而后退半步,恭敬道:“恕微臣唐突冒犯。太子恐怕有所不知,方才蓬莱阁里查出有人在陛下膳食里下毒。而此人原本曾在东宫的典膳厨内做事,我等因此奉命前来查看。”
“哦?”赵昀眉毛一挑,冷笑道:“按你的意思,那人难道是本王教唆的不成?”
“微臣并不敢揣测,然而兹事体大,况且皇上也在等着微臣回去复命。所以,微臣斗胆请殿下通融,容臣等入宫内一观,也好及时返回蓬莱阁,在圣上面前做出澄清。”
“哼!一派胡言,若是搜查不到,本王要你们一个个人头落地!”
其实那赵昀也明白,自己无法阻止搜查,好在他早有准备,东宫范围之内根本就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寻。因此他也只是佯装愠怒,呵斥了陆幽几句便挥手放行。
数百名紫宸宫右卫涌入东宫,开始地毯式的搜查。每一座宫殿,每一片园囿都不放过。
嘉德殿院内很快就搜查完毕,并没有任何的特殊发现。卫士们随即兵分两路,一路由右卫大将军领着往南走,另一路则跟着陆幽往北,穿过崇教门入了丽正殿。
丽正殿,是太子监国时朝会的场地。日日人来人往的,自然也不可能藏着什么特别的物什。
一番简单搜查之后,陆幽领着人继续往北,又搜过了光天殿,徐徐来到太子的寝宫承恩殿前。
众人刚到院门口,却见两名宫女把守在门外,喝阻道:“良媛夫人身体有恙,此刻正在承恩殿内修养。”
陆幽上前道:“请转告良媛夫人,我们奉旨要入承恩殿内搜查。”
两个宫女见了这么多的卫士,心中已然有些胆怯,便立刻入内通传。少顷,又有一人出来,将院门彻底打开。
陆幽留下大多数人搜查院落,自己仅仅领着五六人进入承恩殿。
只见承恩殿内光线昏暗,檀香袅袅。内室的落地屏风后面,隐约坐着那个陆幽熟悉的身影。
“夫人,请恕我等打扰了。”陆幽恭敬地招呼一声。
“无妨。”叶月珊在屏风后面回应道,“只要你们能够还殿下以清白。”
陆幽点了点头,挥手之间,卫士已经在殿内散开。器物陈设,书册纸轴,无一放过,全都打开了细细检查。
这边翻找了好一阵子,全无半点可疑之处。分头搜查的卫士陆续汇总禀报到了陆幽面前,却在这时,突然有脚步声从外头匆匆跑来,
来人刚才跟随右卫大将军往东宫南部搜查,此刻受命过来传达右卫大将军的口信:东南角的典膳厨内发现了可疑之物,与此同时,马厩里竟还私藏有整整三十副铠甲!
按照大宁朝的律例,凡家中私藏甲三副及弩五张,就要处以绞刑。如今在东宫发现的这个数字,早够得上谋逆大罪。
陆幽自然也不敢怠慢:“先过去看看。”
他正说到这里,此时最后一队在承恩殿内搜查的卫士也回来复命,手里头捧着一个檀木盒子请他过目。
陆幽将盒子打开,里头方方正正的,叠着一件崭新的龙袍。
他安静了片刻,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传我的命令。立刻围住丽正殿,不要让太子踏出宫门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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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有龙袍的木盒与马厩里的铠甲,随着陆幽一同回到了蓬莱阁。
惠明帝铁青着脸色,看着这些摆在自己面前的铁证,不得不接受残酷的现实。
他的长子、他亲手册立的太子起了谋逆之心,迫不及待地想要从他手里夺过这大宁朝至高无上的权柄。
“为什么……为什么朕已经如此纵容于他,可他……竟然连这么一点点时间都不愿意留给朕?”
“为什么,为什么朕视他做朕的未来、朕的希冀,而他却把朕当做一枚眼中钉?”
在他的面前,蓬莱阁内几乎站满了人,可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
大宁朝的天子,这紫宸宫的九五之尊,仿佛一瞬间褪去了所有的华贵与威势,蜷缩成了一个普普通通、失魂落寞的糟老头子。
长久而难耐的静默之后,宫室中陡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待陆幽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见惠明帝左手捂着嘴,指缝间是缕缕腥红。
众人手忙脚乱地搀扶着惠明帝入内室由天梁星诊断。在闭门之前,他做出的最后一道旨意,是将太子打入诏狱,由多方核实罪行之后再听候发落。
陆幽领着内侍省众人,将蓬莱阁内外所有人全都请往别处议事,这其中唯有一个人,谁也不敢上前多话。
从刚才开始,萧皇后就安静地独坐在偏厅之中。外头众人的议论、惠明帝的发落,全都一字不漏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然而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说出半个字,甚至一动不动的,仿佛凝固成了一具石像。
直到陆幽端着茶盏走过来,掀起珠帘发出响动,这才让她稍稍抬起头来。可是她只是动了动嘴唇,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一派木然。
“你叫我忍让太子,说他是我将来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