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珩面上浮起一抹冷笑,道:“有些人真是不经念叨,刚刚种下桃树,就惦记着摘桃子来了,凤嫂子你说是不是?”
贾赦来意,他都能猜出一二,左右不过是看查出了多少两银子,担心他从中落好处。
凤姐讪讪一笑,丹凤眼闪了闪,道:“珩兄弟,你是做大事的人,宰相肚里能撑船。”
虽是自家公公,但凤姐心头也有几分不悦,她过来在一旁盯着就是了,她公公还过来作甚?
是信不过她怎的?
没谁想头上顶个婆婆,尤其是邢夫人一旦过来,凤姐这个儿媳妇儿,说不得连坐的地儿都没有。
而贾赦、邢夫人以及王善保家的一堆婆子,黑压压地挤了进来。
贾赦着褐色绸衫的员外服,头戴着方形的员外帽子,手中拿着一把悬着碎玉的折扇,甫一进厅中,白净面皮上挂起笑意,说道:“珩哥儿,辛苦了,我过来看看有什么忙能帮的没有,还有琏哥儿媳妇,忙前忙后的,我那屋里有几根老山参,等琏哥过来,让他拿过去,你们两口子用一些补补,还有五件貂皮裘,你自己穿还是赏人,都可看着办。”
邢夫人也是笑道:“琏哥儿这几天忙前忙后的,老爷看着也是心疼得慌。”
而这边厢,听着贾赦和邢夫人二人一唱一和的话,凤姐连忙道谢,笑着起身,吩咐着平儿给二人搬椅子、端茶倒水。
贾珩面色淡漠,目光幽沉,只是在听到老山参、貂皮裘时,面色才浮起一抹狐疑,心道,什么几根老山参,五件貂皮裘…别是从建奴那边儿贩运过来的吧?
后厅中,珠帘后的黛玉看了一眼探春,轻声说道:“大舅舅他,哎…”
哪怕是黛玉这种不太关注俗务的文青小姑娘,经过贾赦前前后后的横跳,也觉得这长辈实在让人从心底敬不起来。
探春明眸也是闪过一抹异样,樱唇翕动了下,想要说些什么,终究叹了一口气。
林姐姐毕竟不姓贾,她能点名道姓,她连点名道姓也不好的。
李纨秀雅、婉美的脸蛋儿上也是现出思索,轻轻叹道:“终究是长辈。”
可以说,贾珩先前有意无意造就的贾赦“又蠢又坏”的观感,已然逐步在荣国府众人心目中勾勒出来,只待强化一二次,就可将贾赦连根拔起。
否则,真的以为现在可调度锦衣卫力量的贾珩,真有心去查,查不出贾赦屁股下的屎?
无非待其怙恶不悛,多行不义必自毙罢了。
古代宗族,为一族族长,单靠铁面无私,大义灭亲是不行的,反而多做多错,易受族人怨怼。
而且还有个贾珩心底的担忧,贾珍还在大牢里,择日充军启程,紧接着就将贾赦送进去?
所以,需得缓上一缓。
贾珩压下了心头的冷意,抬眸瞥了一眼贾赦,对着一旁的凤姐,轻笑说道:“既然大老爷不放心…”
贾赦压下心头的记恨,皮笑肉不笑说道:“哪里是不放心,珩哥儿办事,我们哪能不放心?只是过来看看。”
他过来看查账,一来是担心银子账目被这人糊涂了去,二来也看看这人是怎么查的,如果查出来还则罢了,如是这人查不出来,他就有话说了。
其实,还是贾赦这几天在府中,看着一些下人投来目光都有些异样,隐隐觉察到许是因为先前查账一事被这些下人小觑,就想过来找补找补。
查出来,就在一旁喝问这些欺上瞒下的狗奴才,查不出来,嗯,也不是他一个人查不出来是吧?
邢夫人也是在一旁说道:“凤丫头平日是个伶俐人,她都对珩哥儿服服贴贴,想来珩哥儿是个厉害人。”
凤姐颦了颦黛眉,丹凤眼瞥了一眼邢夫人,对自家这个出身小门小户的婆婆,心头也有些腻歪。
什么叫她对珩哥儿服服帖帖的?这话听得怎么就这么不中听呢。
贾珩淡淡一笑,说道:“凤嫂子,也将二老爷还有二太太,以及老太太都请过来,一起来看看赖大是怎么数十年如一日,欺上瞒下,贪墨公中之银的。
贾赦、邢夫人:“…”
凤姐也是愣怔片刻,看出贾珩目光中的认真之意,迟疑说道:“老太太,这会儿许是乏了…”
贾珩道:“女眷在里厅隔墙听着,让鸳鸯还有金钏、袭人她们侍奉着,宝玉坐在这里听着,至于政老爷,他在工部任事,见识过不少人贪腐工部的工程,在一旁也能提点着。”
当然这话就是胡扯,贾政不通俗务,被清客相公耍的团团转。
现在,唤过来接受一次直击现场的贪腐教育,可比那些事后汇报,更能冲击人心。
至于贾母、王夫人、宝玉,也让彼等深切意识到自己,是怎么数十年如一日被人当成傻子耍的团团转儿的。
所谓,智商欠费就去充值,人贵有自知之明。
还有这六七个管事,究竟是哪几个,在说宝玉的斗方,写的愈发好了?
凤姐思量了下,能感受到贾珩目光中的认真之意,俏声道:“平儿,去唤唤老太太,还有让人去梦坡斋寻二老爷去,这会子应该下了衙了吧。”
平儿应命一声,就是一边着旺儿去唤贾政,而自己前往后宅去唤贾母以及王夫人、宝玉等人。
却说荣庆堂中,贾珩离去之后,贾母重重叹了一口气,看向一旁白净面容上,神情阴沉不定的王夫人,轻笑宽慰道:“宝玉他娘,珩哥儿方才虽说话重了一些,但他是族长,教育子弟也是应该的,你心中别有怨气。”
王夫人衣袖中捏着佛珠的手都在用力,面容上挤出一抹笑意,道:“老太太,我现在那敢有怨气?我还要谢谢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