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片安静,只有十四阿哥的嚎哭声。
康熙觉得太阳穴直跳。
骨肉相残…
太祖皇帝杀弟杀子杀女婿杀外孙,太宗皇帝杀兄杀姐杀侄…
就是世祖皇帝亲政前,在多尔衮的逼迫下,也背过杀兄之名。
康熙自己,亲政当初,也杀过不少黄带子。
但是,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儿孙也骨肉相残。
他神色肃穆,眼睛却是不由自主的望向四阿哥。
十四阿哥说这些,让四阿哥为难了。
四阿哥素来敬着太子,这话将四阿哥也裹挟进去。
四阿哥心里叹了一口气,跟着跪了,道:“汗阿玛,十四阿哥癔症了…”
要不是癔症是什么?
这样揣测储君…
十三阿哥也跟着跪了,想要说一句十四阿哥胆小,可十四阿哥真的胆小么?
这样的话都敢往外说。
这是砸死太子爷不孝不友?!
康熙看着十四阿哥。
耳朵支棱着,又红又亮,眼泪、鼻涕混在一起,并不显得可怜,反倒更可恶。
康熙的神色冷了下来,道:“这就是你的行事?犯了过错,不是躲着,就是哭闹?”
十四阿哥抽搐着,慢慢止了哭声,道:“儿子就是害怕…”
“你怕你有理?!”
康熙面色不善:“你做了错事,不想着反省,不想着跟哥哥们赔不是,反倒打一耙?照你这样说,你怎么才不怕,让太子过来给你赔个不是,不该吓到你,答应给你个铁帽子,富贵绵长?”
十四阿哥抬起头,带了委屈道:“汗阿玛,您当晓得儿子不是那个意思?”
康熙呵斥道:“那你什么意思?你今年是十四,不是四岁,当晓得你说的是话会有什么后果?太子疏忽,忘了你的生辰礼,是他的过失,你就没错?害了人毫无愧疚之心,还在这里跟朕耍小聪明!朕怎么有你这样的儿子?!”
十四阿哥哆嗦着,看着康熙,觉得自己无处遁形。
康熙面色带了失望,道:“你这样大吵大闹的,非要给太子扣个心狠手辣、报复兄弟的帽子,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让太子白忍了这口气,对你面上友爱着,可凭什么?你既有了错处,朕罚不得你?你的哥哥们怪不得你?”
同样是德妃生的阿哥,十四阿哥这品格与四阿哥天差地别。
自私自利,不识大体。
为了自己的体面,伤太子的体面,对太子毫无崇敬之心。
想到这些,康熙看着还跪着的四阿哥与十三阿哥道:“起来吧,陪这混账东西跪什么?朕是那湖涂人不成,为了这混账东西还迁怒你们…”
十四阿哥有些无措。
他没有想到自己哭泣了一番,换来的不是安慰,而是嫌弃。
四阿哥沉默。
他晓得汗阿玛是故意的,揭开十四阿哥的小心思,将十四阿哥的这个怨愤之词归于其他,澹化此事的影响。
康熙又望向十四阿哥,神色寡澹,道:“就算你敢做不敢当,也逃不过责罚,记过两次,停三年月钱…”
十四阿哥听了,有些迷茫。
停三年月钱,这个他明白。
每月五十两,一年六百两那个。
倒是无所谓,他手上现下有两万多两银子,还有娘娘的贴补,不差钱。
那记过两次是什么意思?
他只听说记功的…
康熙说完,起身就走。
他心里有些乱。
他将十四阿哥的话说成了小算计,想要澹化此事,可还是听进去了。
他为什么不待见阿克墩?
就是因为阿克墩在上书房打了十五阿哥…
子不教、父之过。
康熙不好迁怒太子,就将过错都推到阿克墩身上。
可谁都晓得,一个九岁大的孩子,教养都是来自于父母。
但凡太子对十五阿哥有几分手足情分,阿克墩跟他的哈哈珠子敢欺负皇子?
只是当时别扭是别扭,康熙却不愿将太子想的太坏,只当太子失察。
方才十四阿哥的话,却是使得康熙警醒。
不管太子这里如何,往后对下头的弟弟们会不会友善,小阿哥们唇亡齿寒,对太子都多了防备,担心被欺凌。
人心都是相互的。
这种防备与忌惮,也会让太子难做。
四阿哥与十三阿哥跟着送出来。
康熙走到三所门口,脚步停下,看着四阿哥道:“十四阿哥年岁不小了,你福晋还要照顾两个孩子,你也当体恤一二,明日直接送十四阿哥回宫休养,不必都挤在一处。”
就算是同胞兄弟,也不必捆在一处。
四阿哥办差勤勉,政务上多有长处,康熙打算好好培养,留给太子使唤的,可不想让十四阿哥在中间搅合。
四阿哥听了,有些迟疑。
十四阿哥没有成丁,阿哥所没有女卷,身边太监跟嬷嬷眼见着又要换一茬。
康熙蹙眉道:“听朕的,不许再纵容他,让他回宫后安生待着,上书房的功课也停了,学再多的学问也没用,当先学着做人…”
这就是要禁足了。
四阿哥躬身道:“儿子遵旨。”
康熙又望向十三阿哥,道:“年后你就去户部吧,先跟着四阿哥查一查直隶这几年的税收,去年京畿大雪,今春要防备春汛,过些日子,朕要去巡畿甸,到时候你跟着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