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盛怒
一日的日头斜斜低垂,归落西山,细碎缥缈的雪片纷纷扬扬,逼仄马路蜿蜒曲折。
远远隔着这朦朦胧胧,不太真切的边塞景象看向中年女人那双精心呵护,依旧逃不过岁月蹉跎,生出三两根细纹的凤眼,随越好长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她万分怀疑长期置身于零下二十度左右的暴风雪天气,被冻出高烧,脑袋发昏的人是自己。
否则怎么可能在齐巴尔这个名不见经转的偏僻小镇,窥见秦芳雅呢?
她还从米热依的车上下来。
直至秦芳雅面无喜怒地撑起一把素色雨伞,踩着高跟鞋,目不斜视地朝她走来,随越才确定自己没有烧坏脑子。她心下大骇,第一时间挣开顾泽,跑出伞外。顾泽也瞧出了不同寻常,没朝她凑近,但臂弯伸直,将整把雨伞倾斜向她,不让她沾染半缕雪色。米热依小跑过来,鼓起腮帮子瞪向两人,肉眼可见的愠怒与憋闷。
不过她很快夸起自己:“随越,你快感谢我,我把你妈妈接过来了。”
随越看着行径在乡镇小路,也能走出台步般优雅从容的中年女人,更加有了实感。
待得秦芳雅走近,她站姿比班上惹出错事的学生还要板正,眼神飘忽,颤颤魏巍喊一声:“妈妈。”顾泽这才明了对方的身份,一本正经,恭敬地唤:“阿姨。”
秦芳雅的双眸和随越的清灵透亮,毫无城府大不相同,她深色的瞳仁宛若万米深海,无尽黑洞,一眼望不见底。
她沉沉地,具有强烈威慑力地扫过顾泽,定格在他斜落的伞面。
米热依大大咧咧,似是全然没有觉察到母女俩之间的异常,喋喋不休:“真是巧呢,我去菜市场买东西,车站不就是旁边吗,我顺便去拉人,结果碰到了漂亮阿姨。”她看向随越,手舞足蹈地详细道:“漂亮阿姨一听我要来齐巴尔,向我打听学校的情况,我说我可熟了,里面的老师都认识,她就问起你,我才知道她是你妈妈。”随越心心跳剧烈,恍若惊雷阵阵,惶恐得不知所措。秦芳雅凛冽刀剑似的目光很快移到她身上,开口比较平稳,听不出异样:“去学校看看。”
随越讷讷地应好,着急忙慌跑去她身侧,乖顺地接过雨伞,同她一块儿打。
顾泽手上的黑伞缓慢收回,目光随着母女两个游移,直觉很不对劲,抬步要跟。
随越听见动静,脊背一寒,反射性侧过头,给他一个不要跟来的眼神。
半步之遥的秦芳雅发觉女儿的小动作,不咸不淡地看去。
随越心头发紧,赶快摆正了脑袋。
目睹这一切的顾泽不敢乱来,逼不得已止住了步子。米热依迟钝的脑子缓慢运转,也觉出了端倪,挥动两条麻花辫问:“她们母女怎么感觉怪怪的?我是不是多管闲事了,不该把阿姨带来啊?”
顾泽对随越的妈妈所知甚少,应该说他对她背后的整个家庭都欠缺了解。
遥遥垂落辽阔国土边缘,与内地天远地远,人文风情截然不同的阿勒泰于他们这些外来者而言,本来就像脱离世俗的乌托邦一样。
他们来自不同城市,携带不同习惯,有缘在这里相交相汇,需要顾虑的在无限天地间无限缩小。他们不用管谁的身后站着谁,有着怎样复杂庞大的纠葛与依托,在以往的生活扮演着怎样或光鲜或黯淡的角色。他们唯一需要在意的只有不远万里走来跟前,实实在在的这个人。
人对了,便什么都对了。
顾泽只从随越当年和家人通电话报平安的一些言语中猜出她爸妈是离了婚,爸妈的关系糟糕,她一直跟随妈妈生活。
她妈妈的性格似乎比较强势,她大概有些害怕妈妈,每每和妈妈打电话都会轻言轻语,乖巧得多。思及此,顾泽实在难以放心,沉重的脚步终究再度抬起,隔开一段距离跟在后方。
米热依见状大惊失色,慌张地追上去,展开双臂拦到他身前:“你干嘛去?随越不是示意你不要管吗?”顾泽高出她一个头不止,忧心如焚的视线笔直定去前方,绕开她,毫不留情地扔下一个字:“滚。”米热依顿时气急,也不想搭理他了,重重冷哼一声,怒气冲天地往家的方向跑。
当下的天光消散大半,雪花轻盈飘落,随越胆怯地举高雨伞,带着秦芳雅转了一圈学校。
从唯一一栋还算像样的教学楼到乱七八糟的办公室,最后去了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教师公寓。
秦芳雅仪态端方,仔仔细细地转遍了一室一厨一卫,犀利扫视每一个特角旮旯。
回到床铺旁边,她只冷淡地问了一句:“和我通视频的时候在哪里?”
随越同她面对面,胆怯地耷拉脑袋,小声回复:“朋友家。”
秦芳雅十分敏锐:“刚才那个男生?”
随越不得不承认:“嗯。”
秦芳雅目色冷沉地看她,平静地说:“收拾东西。”随越震惊地昂起头,面露不安。
“马上跟我回去。“秦芳雅口吻强势,不容置喙。随越疯狂地摇晃脑袋,断然拒绝:“不行,我实习还没有结束,要是半途离职不干了,学校肯定会生气,不会给我盖实习章。”
秦芳雅深深呼吸一口,竭力压了压即将喷薄到嗓子眼的火气:“跟我回去,我有办法。”
随越当然清楚她的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只要回家乡海城,找个学校弄实习章不是难事。
“不行,我现在不能走,"随越执意又恐慌地说,“这学期又没有完,我现在走了,对学生也太不负责了。”秦芳雅忍耐到了极点,也不管这间屋子存在多少她在意的物件,拉住她手腕就往外面扯:“你今天必须和我走。”随越惊愕不已,竭尽全力甩开她,本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