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
“是。”
陆舫跟在季默身后走进御花园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年轻的小皇帝裹着雪白的狐裘,歪头靠在凉亭的亭柱旁,眉头微蹙,脸颊苍白,神态却愈发纯净动人了。
任外界风雪萧萧,少年仍兀自沉静在恬静梦乡中,鼻头被冻得红扑扑的,怀中还紧紧抱着一个铜制的手炉,冰凉的雪花缀在他的睫羽上,也不知做了什么美梦,盈润的唇角勾起一个细小的弧度,像是莹亮雪地中含苞待放的芙蓉花。
陆舫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
他制止了想唤醒陛下的安竹,在季默比冰雪还要刺骨的注视下,毫无形象地一撩裙摆,坦然坐在了郦黎身边的位置上,托着下巴,认真地打量起了这位景朝的年轻君主。
单看模样,确实十分纯善可欺。
怪不得上至相国,下至朝臣,全都被他们这位陛下蒙骗过去了。
忽然,陆舫动了动鼻子:
他怎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
视线扫过石桌上的玉壶,陆舫了然:破案了。
他欣然起身,走到桌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郦黎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一位神采英拔的青年坐在身旁,剑眉斜飞入鬓,眼眸粲然如星,手中捏着一枚玉杯,正自得其乐地对着亭外雪景自斟自酌。
……如果不是那一身鲜艳罗裙,倒还真是位英英玉立的美男子。
郦黎揉了揉眉心。
“陆仆射何时来的,怎么不叫醒朕?”
陆舫动作一僵,当着郦黎的面飞快把杯中最后一滴酒一饮而尽,然后似笑非笑地回答道:“臣奉秘旨进宫面圣,自然不敢声张。”
郦黎干咳一声,有些尴尬地为自己找补:“朕……朕也是担心被人发现,所以才出此下策,陆仆射莫怪。”
“臣知陛下心意,怎么可能会因此而责怪陛下呢。”
陆舫煞有其事地说道,一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大义凛然模样。
这人的性格……好像跟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啊?
郦黎心中腹诽,表面却镇定道:“那陆卿可知朕招你进宫,所为何事?”
快说!只要你主动开口了,朕就不用操那么多的心了!
他一脸期待地看着陆舫。
陆舫心中憋笑,但却一本正经地装傻:“臣愚钝,恳请陛下为臣解惑。”
“我……”郦黎有点儿卡词儿了,但他看着陆舫游刃有余的模样,心中又不爽起来。
明明他才是皇帝,这人怎么一副他是大爷的模样?
“解惑可以,”他决定主动出击,扳回一城,“但你得先回答朕一个问题:那天义卖会上,你为何会站出来为朕说话?”
陆舫本想说些忠君报国之类的空话,但看到郦黎的眼神,他又临时改变了主意,坦然道:
“因为臣觉得,陛下兴许会给臣带来惊喜。”
“大胆!”
郦黎猛地起身:“陆舫,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吗!你是在瞧不起朕?”
陆舫噗通一声,非常丝滑地跪下了,但神情仍旧镇定如初:“非也。臣只是不想欺瞒陛下而已,但这的的确确是臣的心里话。”
“而且先不说陛下在义卖会上戏耍奸逆、收敛财宝,此乃思虑缜密一箭双雕之计,令微臣敬佩不已;后又能把握时机,彻底清除掉罗登这一心腹大患,令严党自乱阵脚,微臣心中唯有叹服二字,何来瞧不起之说?”
不得不说,陆舫还怪会拍马屁的。
郦黎听完之后,虽然注视他的眼神仍有些不善,但心中的冒犯恼怒已散了大半。
“起来吧,”他没好气道,“我算是知道,陆仆射在朝中的风评为何如此之差了!”
陆舫笑了。
和跪下时一样,他站起来的速度甚至还要更麻溜一些,他慢斯条理地掸了掸裙上的尘埃,“陛下也听到了臣的那些传闻?臣惶恐。”
“谁惶恐你都不可能惶恐,”郦黎无奈道,“不过说老实话,朕还挺喜欢你这种性格的,坐吧。”
待陆舫落座后,郦黎却并没有随他一同坐下。
相反,郦黎还正色向他鞠躬行了一礼,惊得陆舫立刻火烧屁股似的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脸上终于没了方才从容不迫的气度。
“陛下何至于此!?”他失声道。
郦黎直起身,正色道:“朕找先生来,是为了向先生请教一件关于社稷苍生的大事,朕久居深宫,对朝中局势一知半解,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是他之前的想法太天真了。
古代不仅有兵荒马乱,还有饥病灾年,霍琮那边光是忙着赈灾,压力就已经够大了,这种时候再叫他腾出人手和精力处理京城事务,郦黎觉得,那自己也太废物了点。
还不如现在就找棵歪脖子树,自挂东南枝去。
正如他把霍琮当成救命稻草一样,真到了山穷水尽的那一天,他也是霍琮最后的依仗。
他必须得保证,他的好哥们有个稳定的大后方。
听闻陛下此言,陆舫的神色也凝重起来。
他问道:“陛下所问何事?”
郦黎定定地看着他,掷地有声地吐出三个字:
“除严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