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黎听说,霍琮回徐州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宴宾客。
他邀请了全徐州最有名望和实力的几家大族,搞得声势浩大,满城皆知,然后借势在席间提出了要建立大商会、建立经济特区的事情。可这件事牵扯利益太广,这些大家族,在没见到好处前,谁也不想出力,只想着分一杯美。
因此响应者寥寥,大多数人只是敷衍打着哈哈,
觉得霍琮
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并没有多当回事。
一直到霍琮拿出了圣旨。
霍琮写信一向用词直白,郦黎在看到这段的时候一下子就乐了,几乎都能想象得到,那些自诩上等人、嘴上说着忠君体国的君子们瞪大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份“圣旨”,脸上究竟会露出何等精彩的表情。他这个皇帝远在天边,光靠圣旨,只有名分,没有实权;霍琮身为徐州牧大都督,有兵有粮,却没有大义,在贵族眼中,就是个靠运气好跻身上流社会的泥腿子。一但是他俩加起来,名分大义,皇权兵权皆在手,可不得把这帮人收拾到没脾气?
郦黎心里美滋滋,转头又想到黄龙教的事情,表情一下子又垮下来了。
按下葫芦浮起瓢,那边霍琮才搞定,这边又来个大麻烦。
这个皇帝当的,真是烦死人了!
“安竹啊,”郦黎写不下去了,随手拿起书册盖在脸上,闷声道,“要不你来替朕当这个皇帝吧。安竹正用便面为他扇风,一听这话,吓得脸都白了,结结巴巴道:“陛陛陛陛下,.....我知错了!陛下您可千万别不要小的啊!”“谁不要你了?”
郦黎移开书册,无奈道:“朕只是开个玩笑,抱怨一下,不必当真。
安竹干笑:“陛下您可真把我吓到了。”
“去,把元善叫来,”郦黎摆摆手道,“今天是沐休日,他应该不在家,不知道又去哪里鬼混了,你要是找不到人,就去找沈江,他肯定知道陆元善去哪儿了"是。"
郦黎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还是上次沈江来跟他汇报锦衣卫工作时提了一嘴,说近期何大人似乎瞧陆舫很是不顺眼。如果不是六部刚成立,手头工作太多,以何大人的性子,估计早就在朝会上狠狠参他一本了。
“陛下,”沈江当时询问他,“可要提醒一下陆大人?”
“提醒?提醒他干什么,正好给他个教训。”
霍琮刚走,郦黎气性正大着呢,瞧谁都不顺眼,还把陆舫连珠炮似的喷了一遍:“工部火.药做出来了吗?厂子建好了吗?什么都没做好,你居然还好意思为他说话!”“只一个城墙就修了那么多天,下次锦衣卫再看到陆元善工作时间在大街上乱晃,不管他在干什么,有什么理由,立马把人绑了送回去,不批完公文不许出门!”沈江笑道:"明白了。"
有郦黎这番金口玉言在先,作为锦衣卫的重点监视,啊不,是看护对象,陆舫这些日子可算是憋坏了。他又没耽误工作,陆舫心想,只是有时处理公务实在乏了,想要上街走走看看,偷得浮生半日闲而已。陛下不是老是跟他说,京城的“基础建设”不到位吗?他身为工部尚书,总得先去实地考察一下吧。可每次只要他一出门,锦衣卫就阴魂不散地跟了上来。
陆舫去买吃喝用度他们不管,只要一接近酒楼、花楼、赌坊等地方,连站在门口看两眼都不行,光天化日之下,这帮人竟然直接拿着麻绳冲上来,当街强抢民男啊!还有没有王法了!
陆舫想跟陛下告状,结果沈江笑眯眯地告诉他,这就是陛下的意思。
以致于他现在无比思念左迁的季大人,天天都在家里点烛烧香,祈求霍州牧再来京城一趟一一霍大人救苦救难,赶紧让陛下收了神通吧,他是真受不了!这回进宫,陆舫也耷拉着肩膀,怏怏地冲郦黎行了一礼:“陛下,臣来了。”
“你先坐。”
郦黎头也不回地说道。
陆舫没坐,而是慢悠悠地溜达到他身后。
夏日微风送来一池清香,亭亭风致的莲叶摇曳生姿,数朵粉白的菡萏隐在碧绿清波间,浓淡适宜,艳色闲静。郦黎手中拿着一根竹子削成的钓竿,正站在桥上,全神贯注地盯着水面下的动静。
这池子里的锦鲤几乎被他钓了个遍,现在都鬼精鬼精的,根本不上钩。
连着空军两天后,郦黎心平气和地连夜把它们全部捞了上来,挨个做了遍手术,饿了两顿,这才又放了回去。“陛下,上钩了!”
鱼竿一沉,郦黎面色一喜,猛地一提杆子。
咬钩的是只王八。
郦黎:.....
他和那只在半空中扑腾的王八大眼对小眼数秒,把杆子一丢,脸色阴沉道:“今天太晒了,鱼都躲在荷叶底下不出来。”陆舫忍笑:“陛下说得对。”
郦黎没了钓鱼的心情,两人便下了桥,在亭中坐定。
他重新平静下来,抿了口茶,没提正事,只是望着亭外的夏日风荷说道:“还记得咱们上次在这儿见面吗?”“自然记得。”
陆舫捧着茶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视线落在半空中低飞的红蜻蜓上,“那日天降大雪,陛下,季默,还有臣,坐在这亭中讨论天下局势。那时严弥尚且一手遮天,是陛下的心腹大患,谁能料到,短短半年过后,国相府便人去楼空,门庭冷落?”郦黎轻哼一声:“听起来,你倒有点儿为他可惜?”
“非也,”陆舫放下茶杯,淡淡一笑,“臣只是在感叹时光如梭,冬去夏来,如今季默已离京,也不知明年今日,臣是否还在这亭中,与陛下饮茶作伴。”郦黎垂眸盯着茶杯中自己的倒影,沉默许久,开口道:“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陛下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