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从勖不敢再耽搁,拔足就要去寻负责接待他们的鸿胪寺官员,想要询问一下近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有没有针对他们这个使团不利消息。
可没走出几步就发现,如今天色尚早,那鸿胪寺的官员必定没有当值。
没藏利荣此时也有些开窍,想起了临行前父亲嘱咐他的要有眼力见,多帮着贺刺史跑腿办事积攒功劳。而且他也想跟着见见宋人那个奶娃娃太子是个什么模样。
于是在听贺从勖说出担忧后,没藏利荣主动请缨道:“不如我换了宋人的衣裳去卖羹饼的店中走一遭?那里开门开得早,里面的人说话又都好听。在那待上半个时辰,保管什么消息都能知道。”
作为正使,贺从勖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擅离职守,旁的仆从又被严令不得离开馆驿,算来算去还真就没藏利荣最合适。
因无旁策,贺从勖最终答应了没藏利荣的提议。取了块大小适中的碎银给他,并叮嘱道:“把帽子戴好,不要漏了相貌在外头。还有,只听,莫要说话,更不要与人起争扎。
“若是打听不到消息也不打紧,赶紧回来,宋朝的使臣说不得今日就要登门。”
没藏利荣把胸膛拍得砰砰响:“贺刺史放心,我这人只要嘴里有吃食就顾不上说话了。更不会与人起争执大家,男儿丈夫当效命疆场一刀一枪搏出个前程来,同汴梁城中这些个闲汉逞口舌之利不值当。
“您瞧我这几日不也没惹出祸事来嘛。”
对没藏利荣承诺过的事,贺从勖还是不担心的,所以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道:“去吧。”没藏利荣如旋风一般跑走,捎带着把他的汝窑月白色茶盏给碎了。
见状真个把贺从勖心心疼得直跺脚吸凉气,这可是他已经和驿丞说好了要带回去的精品啊!
这个做事毛糙的小败家子!
只能说人找货不一定对,钱找货一定对这句话俗语很有现实意义,在碎了一个汝窑茶盏作为代价后,消息来得十分迅速。
贺从勖还没收拾好地上的茶盏碎片,没藏利荣就又一阵风似的撞进屋中。
“怎么还没走?”
贺从勖话刚出口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定睛一看才发现没藏利荣现在没了帽子,发辫也散了大半。最为紧要的是,脸上还多了两块面积很大的红肿,看上去十分吓人。
贺从勖瞬间怒气勃发,冷声道:“是谁打了你?”这小子再不着调也是堂堂的西夏副使,轮不到外人指摘,更甭说往脸上招呼。
“啊?"没藏利荣顺着问题问道,“这一块是方才和人抢报纸磕的,这一块是把帽子挤掉了,他们见我相貌,挥拳打的……”
说到这没藏利荣才发现自己跑偏了,狠狠一跺脚后说道:“贺刺史,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快看看这个吧,宋人都抢疯了。就在馆驿的西门外卖,我听那些宋人说,要把馆驿围了,抓咱们去游街呢。”
“他们敢!"贺从勖一双眼瞪得好似铜铃,十分笃定的模样,但手却十分诚实地接过了被没藏利荣揉成一团的小报。
展开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篇占据了大半版面的醒目文章。
顾不得油墨气味刺鼻,匆匆看罢之后,登时大惊道:“南国何人,写此辛辣之文!”
却道这报上写了什么?
只说某年某月某朝某地,有一小姑娘叫莫须有,上有父母,下有兄弟姊妹,家中良田百亩,生活无忧,是以养出个活泼开朗的性子,只待长大成婚,复刻父母幸福的生活。
但又在某天,外贼假借买卖之名哄开城门,趁夜发动袭击,守军猝不及防之下,大败亏输。
那一天城中燃起的火,把夜空照得好似白昼。城中男子斩首,女子为奴,被要求披发左衽,不从者也沦为火焰的柴薪。
旋踵之间,人间即换炼狱。
小姑娘和弟弟在父母兄姐的掩护下侥幸得脱,但却在追捕下慌不择路落入枯井,她只得咬破指头供养幼弟,坐井观漫天火色,恍惚间又见昔日阖家欢乐之景…文章在最后说道,微管仲,吾等皆披发左衽矣,今胡鞑腥膻味将近,不知谁可当管仲欤?
这篇文章通篇未说具体朝代和地址,但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在讲宋朝与本朝之间的战事。
因为辽人与宋交战,更喜欢俘虏民口回去当奴隶,或者让宋廷交钱赎人。
只有本朝那些横山骑,从山里出来,野性未驯,一心想着要收集头盖骨做酒碗。
他倒没有怀疑这上面故事的真实性,因为这些事迹看着像是把几支部队做过的事杂糅到了一块。不入流的玩意,为了消息夸大其词再正常不过。他愤愤地一摔报纸,怒道:“本官回朝之后定要狠狠参他们一本!”
既然都披甲为兵了,就得学着做一个人,要不然谁知道将来会不会反口咬上主人。
更何况现在在宋人中引发轩然大波,令和议横生枝节。野藏利荣急道:“贺刺史,就先别说回朝后怎样了,现在该如何行事,您快拿出个章程来啊。”贺从勖把手往下压了压,示意稍安勿躁:“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更何况我等是来议和的,就待在驿馆之中。我就不信,那些宋人个个都是虎豹胆,敢冲击驿馆不成。″
没藏利荣很想指着自己脸上的伤处说一句,平常倒是无虞,可那些宋人现在是彻底疯了啊。
如今但凡在街上看到相貌略高鼻深目的人,都是冲上去抱以老拳,说不得还真能做出冲破驿馆的事。似乎在回应他心中所想,外间远远传来了喧闹声,甚至还夹杂着杀了他们,给莫家,给西北百姓偿命的喊声。加他们的赋税,抽他们的粮去支援西北战争的不情愿,与物伤己类,不想沦为刀下之鬼,披发左衽不冲突。两人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