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的片刻,沉起眸子,郁色遍及。他不道是伙计记错了账,也不道是兰木生为人仗义,看似平淡之言却蓄意挑起兰芙心里那根刺“当年大舅家贫苦潦倒,许是哪里有难处呢。再说,人心隔肚,旁人心里想什么,外人又怎能知道。”
立了冬,身上衣裳越发厚了起来,兰芙喜欢漂亮之物,嫌去年那身淡粉麻布外衫素淡,便在衣摆和袖口绣了几朵花。
她的绣工是村里同龄女子中最为出色的,祁明昀教她读书识字之余,偏爱捣鼓绣一些新奇的花样玩。前两日去街上买了两块花布,一块靛青色,一块玫粉色,一早便想绣两只香囊,她与表哥一人一只,挂在身上能为厚重的棉衣增添几分色彩。
祁明昀独自坐在房中,拿起兰芙为他带回来的密信,再一次确认不曾被人拆开过,才缓缓打开。信上说,老皇帝身体江河日下,吴王的人马年关前便会攻入上京,宫中尚且年长的两位皇子已被控制,只待除掉陈照,将此人留在永州的势力连根拔起,便会有人来接他重返京城,重振墨玄司。
祁明昀看完信,取火折子点燃烛台,将蜷缩的信角覆于光焰之上,顷刻间只剩墨白飞灰。
他铺开新纸,提笔将墨玄司各处能动用的势力全部划出,又提及吴王好色淫逸,文武不通,虽占大义,但只许他功败垂成,需派人蛰伏身侧,必要时杀之。而嘉贵妃所出五皇子,仅五岁小儿,留之勿动。
他既大难不死,那么回京之时,必要叫这岌岌可危的南齐朝堂改天换日。
十二年,十二年的暗无天日,十二年的茹毛饮血,他该庆幸,他没有死在哪次毒发时。
一次次的鞭棍与利刃加身,他每每生不如死地熬过来,都是脱胎换骨。
南齐皇室不把他们当人,只待他们如卑贱低下的走狗,那他便要叫李家那些窝囊废睁大眼睛好生看着,他是如何一步一步报这血海深仇。
“表哥,快来看!"女子欢欣雀跃,清亮之声惊飞停栖在窗台上的麻雀。
他迅速用封蜡封上信,起身开门。
至于那个只知绣花识字的愚昧女子,就算日后她得知了他的身份,不管她愿不愿,不论用何种方法,他都会带她走。
他想编织一方无形牢笼,将她困锁其间,她想听多少甜言蜜语他都可以喂给她,只要她像如今这般听话乖顺。“好看吗,给你的。”
兰芙一见他出来,小心翼翼拎起一只只有拳头大小的靛青色香囊给他瞧。
香囊精致繁琐,翠竹花纹清冷淡雅,别致脱俗,底部挂着一团流苏穗子。用的不过是寻常粗麻线,可在她手上穿花纳锦后,便栩栩如生,活灵活现,走远了瞧,与那些富家子弟身上挂的奢贵物件并无二样。
原来她埋头躲着绣了几口,还藏着掖着不肯给他看,竞是在绣这玩意。
他接过看了又看,收拢在掌心中,暗嗤道:还算看得过去。
“好看,谢谢阿芙。”
兰芙眉眼一弯,两颗笑涡深嵌在面颊,又拎起一只玫粉色香囊,粉色的这只绣了几朵含苞待放的芙蓉花,花苞明艳玲珑,娇嫩可爱,“这只是我的,你的那只不许弄丢了,比我这个还要绣得久呢。”
祁明昀眼底噙着戏谑,明知故问:“与你手上的这只可是一对?我听闻,只有夫妻才会佩戴成双入对的挂件。”他喜爱至极看那张灵动明艳的脸染上绯红,只在他一人面前,展露给他看。
兰芙被他说的羞臊垂头,一把夺回香囊,“你不要就罢了,我也可以给旁人,说不定还能赚到银子。”房中顿时沉默,隐匿的静浪掀起如镜波澜。祁明昀紧紧盯着她那张薄粉翻涌的脸,周遭倏然立起铜墙铁壁,浓沉的目光将她吞噬侵压:“你想给旁人?旁人会亲你、会抱你、会与你在人前缠绵吗?”她居然敢在他面前提旁人。
“你再说这些,我不理你了!”兰芙被他盯得有些后背生凉,不自觉往窗口退了一步。
她一向温柔端方的表哥好像变了一副模样。她在他脸上看到了从未有过的眼神,如剜人肌骨的利刃般阴冷幽深,匆匆一眼,好似浑身都浸在寒潭中。他那番话,也不似从前戏弄调侃的语态,而是带着陌生的凛冽与莫名的震慑。
她非但没有如往常般耳根生烫,反而从脚底攀上一股寒凉。
祁明昀望见她握着锦囊的手在抖,察觉自己方才疏忽了揉饰那层会令她畏惧的神情,眯眸不过须臾,睁眼时面容又披上了往口的柔意,缓缓朝她招手,露齿轻唤:“来,阿芙,过来。”
兰芙与他对视,只见他黑眸中沉锐的犀利烟消云散,满是疏朗温和。
为何,他会有方才那副眼神,是她看错了吗?“过来,阿芙。"祁明昀仍在唤她。
他当然可以粗暴地将她拽过来,可他压住浑身的躁怒,愿意再等她走向他。如今外界局势明朗,他无需再东躲西藏,一如从前那般委身讨好她。
若她如往常那样乖觉,他仍可以扮成她喜欢的样子,与她延续这段虚假情缘。可若她无动于衷,不肯站到他身旁,他便真会狠狠扯过她,不容她丝毫反抗。就在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神态在他眼中推挤碰撞,一触即发时,兰芙走到他身旁,把锦囊塞回他手中。她驱散开脑海中的困惑与震栗,觉得定是自己看错了,表哥绝不可能有那般陌生且骇人的眼神。“你收好了,掉了就没有了。”
祁明昀揽过她窄细的腰.肢,温柔磁厚的声音洒在她耳畔,“对不起阿芙,方才你说要将东西送与旁人,我怕你会离我而去。”
青天白日这般搂搂抱抱实在不妥,兰芙本想推开他,可越推揉却被他扣得越紧。
她听着他的话,心头软成一片,索性就由他这样抱着,深深凝望他,酸涩开口“我哪里说要离你而去?我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