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然。
片刻之后,他也转身回去。
江雪寒并未直接离开宗门,而是从另一条斗折蛇行的石阶上了七星山。
七星山中野兽众多,却有一处隐秘的所在。江雪寒昔年无意间发现这条隐没于草木间的石阶,拾级而上,尽头是一泓温泉。这温泉可能是前辈祖师静修之处,附近灵气充裕,在其中修行,事半功倍。这地方对现在的他用处不大,但对于天资不高的潇湘来说,最适合洗炼筋骨。
潇湘跟在江雪寒身后,从茂盛的草木和荆棘间穿过。
腿酸。
潇湘累得出了一身大汗,然而在前面不停斩断草藤和荆棘的江雪寒,背影依然飘然如仙。草藤极韧,在他剑下只如纸片般,一挥便断。
江雪寒的脚步在石阶的尽头停下。
“你有七天的时间。”他侧过头,淡淡地说。
另一边,江笠却烦恼起来。
他回到宿舍,隔壁有个小弟子刚探亲回来,路上看了场戏,便和师兄弟们嬉闹起来,掐着兰花指学给他们看:“恩公,奴家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小弟子们天真,不知大人那些是是非非,见状纷纷大笑起来。
江笠懵懂,情窦未开,但心里的那种难受的劲儿无法掩盖。倘若他再长大一些,就会明白这种感觉,叫作沉郁。
仙尊是潇湘的恩人,潇湘将来会不会也对仙尊以身相许呢?
他躺到床上,脑子里还想着这个问题,只觉得整个人都很累,渐渐睡着了。
温泉附近有间小石屋,被青苔和藤蔓包裹着。江雪寒斩断藤蔓,已经腐朽的木门也断为两截。他走进去,扫视一周,露出些许怀念的神色。
他在这里度过了百年的时间。彼时他年少气盛,想看看父亲究竟是否关心自己,便离家出走,来到此处独自修行,未料百年之中,他一次都没来过。反而自己修行进境迅速。
待他回到那个不像家的家里,父亲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嫌恶和冷淡。他的心中产生了裂痕,他怀疑父亲是不是只恨他没有死在外面。
这一百年,就像个笑话。他不愿与任何人提起。
石屋多年没有人迹,里面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潇湘用手帕捂着鼻子,从石床下面一堆破得不能再用的生活用品中扒拉出一个勉强能用的铜盆,铜盆锈得厉害,潇湘在温泉边刷了半天,打了点水,将屋子里的石桌石床等家具擦了一遍。
屋子里还是很潮湿。潇湘忙出一身汗,又被山风一吹,有些冷。她搓搓手,捂住耳朵。江雪寒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她回到屋里,打开江笠给的小包裹。里面有一小包点心,一个小坛子和一封没有封口的信。她拿起一块点心慢慢地嚼着,淡淡的甜慢慢地裹住了她的味蕾。
信封上只有寥寥几句话:
“此去遥远,添衣加饭。山高水长,一路平安。”
“附吾母手作糕点一份并西瓜豆酱一坛。”
“本欲送君些许水土,以防出外不适,念君本是他乡之人,遂罢。”
潇湘看着这句话,好像透过信纸看到了江笠纠结的模样,不由得微笑起来。
江笠又写道:“闲时勿忘与我写信,盼早归。”
谆谆教诲的二师兄气息扑面而来。
潇湘收起信,一回头,便看到江雪寒站在门口,他似乎刚从不远处回来,手里拿着一枝含苞的梅花,只开了三两朵。
一人一梅,人比花还好看。潇湘不禁呆住了。
“江笠么?”江雪寒走进来,用陈述的语气问道。他从石桌下面摸出一个素陶的花瓶,掸去土灰,将梅枝斜斜地立在里面。让花香慢慢充盈在室内空气中。
潇湘点点头。潇湘有江笠牵挂着,他有什么呢?一时有些茫然。
江雪寒想起,他和云华仙子也曾有这么一段两小无猜的时光。两个人整天爬树掏鸟搞恶作剧,有一次还偷偷下山赌博,结果在赌坊撞见了师祖……
“你就住在这里。”江雪寒说,“从明天开始,我助你调息,七天之内务必筑基。”
潇湘好奇道:“您呢?”
“附近树上。”
对江雪寒这等修为高深的人来说,睡在哪里都一样。潇湘却冻惨了,棉被不够厚,一夜缩成团,早起的时候还没暖和过来。一早天还未亮,又被江雪寒叫起来,去附近晨练。
打坐调息的时候,潇湘这天资平平的问题才显现出来。
她的根骨差到与凡人无异,是云华仙子硬生生从一具本来没有灵脉的身体里,用灵丹妙药开凿出极为细弱的灵脉,少少的灵气像打点滴般,缓慢地流动其间。
云华仙子没有隐瞒她。怎么看,江雪寒都是揽了个事倍功半的大活儿。即便他有能洗筋伐髓提升根骨的方法,她也未必能变成像江笠那样的少年天才。
他逃离家族,逃离宗门,回避自己的心,又做这种看起来没有任何利益的事,就好像一直以来他都是为了别人活着,以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
“不要胡思乱想。”江雪寒轻轻地敲了敲桌面,“从无到有最难,这样已经很好了。”
江雪寒修长的手指搭在潇湘腕上,向她灵脉中缓缓注入灵气,以拓宽灵脉。
这个过程必然浑身经络疼痛,云华仙子最初开凿灵脉的时候,潇湘几乎痛得昏死过去。好在总算坚持下来,一身灵脉也开了九分有余。
——所谓开凿灵脉,是云华仙子以自己的顶级灵脉回路为模板,在潇湘这身凡俗骨肉中重新凿出一身灵脉回路,并注入灵气维持的过程。
好不容易结束之后,潇湘的后背都湿透了,浑身的疼痛使她头脑有点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