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玉盏放在桌上,一手握住潇湘的手腕,另一手持着一柄薄薄的小刀。刀片划过肌肤,刹那间的麻痛犹如蚊叮,接着是绵密难忍的痛。片刻后,时坞端着一盏血出去,医师才来给她包扎。
医师是个大约十三四岁、气质极为净洁的女孩,或许是学徒。她照例用烈酒替潇湘清理了伤口,撒上药粉,用绷带缠起来。
“多谢。”潇湘道。
她看了潇湘一眼,没有说话,一双眸子澄净清冷,不似此间之人。包扎完,她站起来,收拾了东西向后堂行去。
“你叫什么名字?”潇湘忽然问她。
那女孩站住了脚步,她没有回头,答道:“我叫小珑。”她的声音里也有一种极为净洁的气质,淡而冷,却让潇湘感到莫名的亲切。
“我叫姬——我姓姬,你叫我小姬就行,”潇湘一时不慎,差点暴露。小珑仿佛没察觉似的,点了点头,就走进了后堂。
如此持续两月,小姜的状况已有明显好转,“谶”发作的频率越来越少。姜门主很满意,时坞便作主拉长了取血间隔,改为半个月两次。
无须再频繁地放血,潇湘的脸色比之前要好得多。
潇湘本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在暗门度过余生,但如今,她发现自己做的心理准备完全不够:除了取血以外,她连这个院子都出不去。日常能见到的人,只有姜去寒、时坞、日常负责接送东西、带她去药房的人(每次都不同),还有那个淡淡的小珑。
在第一世界里,潇湘随江雪寒走过那么多地方,江雪寒有多热爱自由,她就有多讨厌拘束。她真的无法想象一辈子都呆在同一个地方的感觉——人若一辈子都这么活着,简直就像个囚犯。
她开始有些明显地焦虑起来。焦虑过度,就是无望,之后躺平。
暗门的人如无允许,不会靠近这里,故而困在院子里的时光都是静悄悄的。潇湘日常只能听到树叶飘落、风过屋檐,雨打瓦片,最热闹的就是雷电和鸟雀们,可惜野生鸟雀不亲人,雷电又不常有。她连听点来自外界的声音的自由都没有。
夏天石榴开花的时候,潇湘甚至产生了幻觉,好像听到花开的声音。不是所有修仙之人都听不到,但在她的水平上,这是不可能的。
想听点人工噪音,只能她自己来制造了——
打扫卫生,唯手熟尔。
四五月间天亮得早,为了影响姜去寒休息,潇湘牺牲了自己的睡眠时间,寅时中就起来清理院子。
叶子扫了,还会再落;灰尘擦净了,还会再生。左右只在这一个院子之内,所以慢慢的就行。
她硬撑着困意,一边发呆一边用大扫帚划拉地面。昨夜下过雨,落花和枯叶铺了一地。潇湘把湿漉漉的它们扫到树根旁,歇上片刻,继续打扫。扫过姜去寒门前窗前的时候,她故意在手上加了三分力气,任谁听了这声音都得从梦中惊醒。过了这一片,她才继续佛系地划拉地面。
姜去寒最近开始上学,潇湘不怀好意且无比真挚地,希望他学出一颗聪明的脑袋。
床帐内,姜去寒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薄薄的小刀在手中翻来翻去。方才的一刹那,他动了杀心。
他昨夜背书到亥时末,听出潇湘扫地声中过多的故意成分,困倦中莫名生起一丝火气。不仅如此,某种狂暴、阴暗的,类似爱意的心绪也悄然生发。他抚着薄薄的刀片,恨不得将这孩子就这样杀死、切碎,再秘密地藏起来,藏在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地方。
但这个念头一起,魂印就在他的胸膛上灼烧起来,他的手抖了抖,小刀划破了手指。
奇怪,魂印明明是自己身上的东西,为什么要保护她?
“小鸡崽!我的手流血了!”姜去寒一骨碌坐起来,向外喊道。
潇湘“呼啦”推开窗户,一脸没精打采地扒在窗台上:“姜少主,不是我说你,手笨就不要学人家在袖子里藏刀啊!我早劝过您,当心哪天失手把自己给废了……”
——瞧瞧,大早上就说丧气话,哪点有丫鬟样?
姜去寒气笑了,穿着里衣就下床,把流血的手指直通通地杵到她脸前边。潇湘骇了一下,待看清伤口,不禁生出浓浓的鄙视之情。
就这?她还以为姜去寒失手割了大动脉呢。
“喝了。”姜去寒没有半句废话,幽黑而美丽的眼睛紧盯着她。潇湘一矮身想跑,却被姜去寒眼疾手快地捏住一边丫髻揪回来。
他还没忘记他的喝血试验。
“你看看你,连我的手心都跑不出去,就不要想跑出暗门了吧。你这个样子,我都怕你被六坊抓去炼了。”姜去寒贴近她的脸,充满恶意地轻声说。
——真奇怪,当他抓住她的时候,又奇妙地不那么生气了。
但人都抓住了,不给她一点惩罚,她是记不住的吧?
他将血在潇湘的脸颊上擦了一道:“如果还有下次,我就在你脸上——这里划一刀,让你长长记性。”
姜去寒说完就放了手,任她拖着一边被抓松的丫髻跑开。
他在窗前久久注视着她,看到她跑远后回头看时平静中含着恨意的眼神,才笑了笑,关上窗户坐回床上。
“小姬,打水来,我脚底沾了灰——”他喊道。
这几天又取了一回血,小珑为她裹了伤口,要走的时候,潇湘摸着胸口道:“我最近心情不畅,老胸闷,还有点呼吸不畅。”
小珑放下托盘,号了会儿脉,道:“你肝郁。”
天天对着姜去寒这个小变态,不肝郁才怪。于是潇湘喜提药方一张,小珑冷淡地表示她会熬好后每天两次送过去。
潇湘想不明白,学医这么难,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