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好像很推向万丈深渊,内心里被强烈隐瞒的巨大黑暗,竟然被她就这样一眼看穿,而且还掀开了这层被她极力掩盖的遮羞布。
这一刻,她甚至无处逃窜。
“不是的,我不是恨你,你怎么能这样说……”
程昱拼命摇着头,她努力辩驳,努力举起‘道德’的大旗:“我是爱你的,这世上哪会有母亲憎恨自己的孩子,没有这个道理,你这样说,实在是太不孝了……”
呵呵,又给她扣了一个帽子,现在她又不孝了。
“是,因为我就是一个烂人,多加一条罪名又如何?”
霍七七几乎破罐破摔:“当初我要嫁给封谨骁,你们所有人都在嘲笑我贪慕虚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为了他的钱和身份地位,别人这么说也就罢了,可是您,是我的亲生母亲,您也跟着那些人,一起来踩我一脚,好像不把我塑造成贪婪拜金的虚荣女就不算完……”
“那时候我确实觉得你和他不合适……”程昱的双腿都在打颤。
“那现在怎么又觉得合适了?”
“因为他真的娶你了,一个男人愿意向你许诺婚姻,这难道还不算对你的重视吗?你到底还要怎么样?!”
程昱的声音忽然拔高,她脸颊泛红,鼻子都在喘粗气。
对
于她来说,一辈子没结婚,没有得到那个人的爱和婚姻,就是此生最大的遗憾。
她将自我价值和男人的求婚挂钩,这就是程昱的价值观。
霍七七非常无语,却又绝望而崩溃:“我要怎样?好,我现在就告诉您,我要受到尊重,我要求平等,我要一个身心都忠于我,对我也无限信任的丈夫,这难道过分吗?”
“可他是封谨骁,你知道宁城有多少女人……”
“我不管有多少女人觊觎他,反正我不是她们之中的一个!”霍七七气到口不择言:“如果当初不是他用了那个人的眼角膜,您以为我会找他?我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程昱瞪大眼睛,她不敢接话。
可是,站在病房门外的封谨骁却听得清清楚楚。
霍七七只是有些疯癫的笑起来:“当初,我就应该跟着他去死,能和自己爱的人一起殉情,总比现在半死不活的强。”
“胡说!什么死不死的?有我在,也不会让你做那种傻事!”程昱说得义正言辞,可是霍七七听了却只想发笑。
“有您在?哈哈,就算有您在,又有什么用?”霍七七真是要笑死:“您别总把自己标榜得这么伟大,您扪心自问,自己够格吗?”
“我怎么不够……”
“三岁的
时候,我被人贩子带走,是邻居的一个叔叔看见了,硬生生的把我抢了回来,那时候您在哪里?
六岁,我帮你做家务,爬到窗台上去擦玻璃,不小心从窗台上摔下来,撞坏了您的唱片机,
您冲过来第一个不是问我疼不疼,也不是表扬我帮您干活,而是怪我弄坏了您的破唱片机,
因为那是您从宁城被赶出去后,唯一带走的贵重东西,唱片机是不便宜,可是它真的就比您女儿还重要吗?
我曾经是那么爱您,想做您的乖女儿,想帮您分担你所有在生命里的不如意,
可您又是怎么对我的?一次次浇灭我的热情,打击我的信心,挥霍了我对您的所有崇拜。”
翻旧账这种事,本来在霍七七看来,是非常低级的一种行为,也很无聊。
如果不是程昱真的把她逼到一定份上,她也不会这样这样崩溃的控诉。
程昱从一开始的暴跳如雷,情绪亢奋,逐渐落败下来。
这些,确实也都是她做的“好事”。
本来以为那么多年前的事,霍七七应该都不记得了,可没想到她却都记得清清楚楚。
现在被她这样一一数落出来。
虽然也觉得无地自容,可这时候,她却依然不愿意诚心认错,嗫嚅了半天,却小声说了一句
:“你就是太记仇了,我对你的好,你从来不记得,只记得这些事……”
霍七七彻底无语。
发现自己和程昱交流,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障碍。
她转过脸,脸上的泪痕都快干了,她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来。
“我知道,我以前有很多亏欠你的地方,可现在都过去了,你还是应该往前看。”
对于过去的那些“亏欠”,程昱都一笔带过,寥寥草草的“不愿再提”。
可那些被程昱忽略的,不看重的,不去解决的,不愿面对的,却恰恰是霍七七童年痛苦的根源。
让她感到难过的是,她在幼年时的那些委屈和伤痛,永远得不到拥抱和关怀,
那些伤口大喇喇的晾在那里,而程昱这个始作俑者,却偏偏选择视而不见,
不仅如此,甚至,都不愿意让霍七七重新提起。
“我已经26岁,我要为自己的人生做主,就连一直讨厌我的哥哥都同意我离婚,可您一进来就劝我不要离,还暗示我不配。
她带着一点轻蔑眼神的看着程昱,她的母亲:“我为什么不配?还不是您年轻的时候心怀不该有的野心和龌龊的欲望,才造就了今天这个悲剧?我就是您的悲剧。”
“啪”一巴掌狠狠扇在霍七七的脸上。
毫不客气,
没有一点手软。
多年不见的母女,将这场矛盾推向了点。
疼吗?
不,她只觉得悲。
病房里仿佛有风在吹,霍七七的身上起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