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对孟韶欢来说,永生难忘。
她与她的红梅筹谋已久,战战兢兢的混进牛车里,以为她们将会逃脱这牢笼。
但牛车不过行到府门口,便被守门的侍卫拦下,她与红梅都被侍卫翻出来,侍卫请来了管家嬷嬷。
红梅膝行磕头,求管家嬷嬷放她们一马——之前,就是管家嬷嬷收了红梅的银子,也是管家嬷嬷告知了她们这条出去的路,她们现下被发现了,兴许管家嬷嬷会救她们。
但是并没有。
管家嬷嬷站在伞下,一旁的丫鬟给她撑着伞,她那双眼斜睨着孟韶欢和红梅,最终吐出来一句:“不忠心的东西,竟敢鼓动着孟姑娘一道儿潜逃,杖杀。”
杖杀。
管家嬷嬷的话音落下,便有人冒着雨抗来板凳和包了铁的水火棍,要将红梅活生生打死在此,孟韶欢惊的扑过去,压在红梅身上,又被人拽开。
她在侍卫的手里扑腾,听见红梅被打时的痛呼,发出了同样尖锐的喊声。
如果不是为了她,红梅不会来到这里、不会想跑,不会被杖杀。
杖杀很痛,沉重的木棍上包了铁,被人重重轮下来,将骨肉都打烂成糜,血从红梅的裙摆上滑落下来,落到地上,将蜿蜒的雨水染成绯色,孟韶欢的尖叫声一声比一声高,她宁可现在被打死的人是她。
可她偏不会被打死,李霆云叮嘱过,谁都不准伤了她,摁着她的侍卫甚至都收着力。
管家嬷嬷行到她身前,高高在上的站着,看够了她的悲怆之后,才在漫天的大雨中开口道:“孟姑娘何苦为了个奴婢如此?若非她蒙蔽您,您今日何须遭这一灾呢。”
孟韶欢耳廓嗡嗡的响。
她一寸寸的抬起头,就看见那管家嬷嬷露出了一丝势在必得的笑容,垂着头与她道:“能跟小侯爷,是您的福气,您怎会想着跑呢?好好伺候小侯爷,您想要什么没有呢?”
小侯爷这三个字,被管家嬷嬷重重的咬着,似是某种沉重的东西,悬在孟韶欢的头顶。
孟韶欢这颗脑袋突然聪明起来了。
她恍惚间明悟了,从始至终,管家嬷嬷就没想过放她出去。
她放下一个诱饵,诱惑孟韶欢和红梅来吃,然后将她们抓住,以一条人命做代价,让孟韶欢知道,谁才是她的主人。
孟韶欢颤着爬起来,在雨声与杖杀的棍棒声中,哽咽着说:“带我去见小侯爷。”
——
“轰隆”一声响,冷电撕裂夜空,屋檐下挂出一片雨帘。
雨珠打芭蕉,响起一片沙沙脆音,李霆云远远望着匍匐在地上的孟韶欢,便想起了那一夜在地牢中的事。
他叫人把她扒了瞧瞧,那被制服的姑娘尖叫踢打,竟真弯出个奇异的姿势,从侍卫的腿骨处抽出了一把匕首,疯了一样扑上来刺李霆云。
她不寻死,反而是带着一种“杀了李霆云再死”的戾气,让李霆云惊叹。
多有趣的姑娘,他从未见过那家的女子敢这般反抗,寻常女子到了这时候,只会哭着求饶,她的血里流淌着滚热的温度,和她这副柔顺皮囊完全不一样的烈。
她扑出不过半步,匕首便被后扑上来的侍卫打掉,她干脆就用口咬上李霆云的手臂,隔着精铁护腕,发出一声清脆的咬响,成功的激起了李霆云的征服欲。
她像是一只凶悍的狸奴,而他想亲手驯化她。
他以前驯化的都是男人,不听话就打死,但她不一样,她那么美,来刺杀他的样子都那么漂亮,李霆云舍不得打她。
他要用另一种方式“打”她的心,让她心甘情愿的跪在他面前,所以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她,他把她留在府内,容忍她时不时的小小抗拒,以权势金银诱惑,以红梅人命威逼,设下一个小小的圈套,终于将她牢牢栓起来,逼着她跪到了他的面前。
李霆云快慰极了,远远指着她的身影,笑着道:“这回不会跑了。”
他说这些的时候,本以为站在一旁的裴琨玉会如往常一般冷眼旁观——外人都说裴琨玉沉稳端方,正人君子,但只有李霆云知道,扒了裴琨玉这层君子皮,里面塞着的,是一个木头一样的人。
他为人处事皆以礼法自束,涉及不到他的事情,他从不插手,就算是偶尔碰见了一些有兴趣的东西,也只是淡淡扫上一眼,又收回目光,那点浅薄的兴致与怜悯,不足以动摇如铁石般的家规。
裴氏有句家训,叫,重规者登天阶,无情者治天下,可见裴氏都是如何教导人的,清河裴氏的儿女往出来一站,个个儿都是清辉净洁的模样,遇见污秽乱事,从都是拧着眉走开。
裴氏如玉,洁白无瑕,从不染尘埃。
但偏偏,今日,站在他身侧的裴琨玉长身而立,远远望着跪在青石板上的单薄身影,竟在漫天冷雨中,吐出了四个字来。
“不当如此。”
雨声沙沙,水汽氤氲,那道声线凉而淡漠,落下时,李霆云还觉得诧异。
他挑眉看向一旁的裴琨玉,只看见了一张冷淡的面。
李霆云依旧难以从裴琨玉的神色中看出裴琨玉的心中所想,但能让裴琨玉开口已是十分难得,他“嘿”了一声,心说,他当真是慧眼识英,一眼就挑中了个让裴琨玉开口的人来。
“你喜欢?”他不甚在意:“带走,算我赠你的冠礼。”
这话间轻佻惹人生厌。
裴琨玉那双瑞凤眼毫无波澜,连这话茬都未曾搭回一句,只道:“公务在身,裴某告辞。”
李霆云哈哈大笑,他便知道,裴琨玉眼高于顶,郡主公主都难入他的眼,又怎么可能去收一个为人献艺的歌姬?就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