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第27章
八年后。临海。
“姐,上半年租金刚涨了一回,这又涨,是不是有点太不近人情了?"时微藏在后台化妆室旁边的过道里,和房东拉扯的同时,踩死了两只路过飞虫,“说这种话就没意思了,我要愿意搬家,还在这儿跟您掰扯个什么劲呢?”脚尖碾着飞虫尸体,时微垮着脸,跟房东拉扯了数个回合,最终还是各退一步:在原来房租的基础上,上涨百分之十二。
挂断电话,时微对着发亮的手机屏幕啧了声,探头望向过道外,确保无人听到电话内容,才又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回到化妆室整理好发型,又去休息室做最后的演出准备。
从w音乐学院回到临海,时微顺利进入临海交响乐团,不过半年时间,就成为乐团历史上最年轻的首席,一时风光无限。只可惜,无限的风光总是短暂,过了今晚,她的首席之位就要拱手让人了。
临海交响乐团成立初期,一直名不见经传,近年才在国内声名鹊起,但本质上仍是民间资本出资的私有乐团。既然冠了“私有”二字,在某些情况下,乐团制度远就没有老板的个人意愿重要,或者更贴切地说,老板的意愿,在某种程度上,就等同于乐团制度。
乐团团长兼出资人魏广耀先生,最近攀附上了宝能地产这棵大树,靠的是时微同事一-小提琴手赫敏语牵线搭桥。赫敏语的履历本就不差,时微与之相比,各方面也只能算是略胜半筹而已,所以……
世界不公平,时微很多年前就知道了。
她心心有不甘,却早已没了捶胸顿足质问苍天的幼稚心情。
脱离幼稚的时微,这些年忙得像个陀螺,钱是没少挣,可花销更多。
她对物质的欲望不高,却始终放不下面子这个东西。在时微周边的圈子里,多的是虚头八脑的人物,多的是毫无意义的炫耀和攀比。她没有意愿去和旁人在物质上争先后、比高低,但在这方面丢人,也绝对不行,至少要将自己的日常维系在一线乐手的平均水平。想要达成目标并不容易,仿佛无论怎么努力,她都无法彻底摆脱为钱犯愁的境况。
苦哈哈维持着表面光鲜,在这种光鲜里,她看不到任何意义。
时微许多次都想摆烂不干,干脆去香港当米虫算了,彭惜很欢迎她、Richard也很欢迎她。然而一想到过往种种,最多五分钟,她必然打消念头。握着小提琴,时微对着镜子晃了晃脑袋。马上就要登台了,演出才是天底下最大的事,不能自寻烦恼扰乱心心绪。晚上的演出非常圆满。
台下响起澎湃的掌声,时微从余音中抽身,如梦初醒般睁开眼睛。她放下弓与琴,轻掩了胸口,面带微笑,向着观众席鞠躬谢幕。
时微原本没有打量观众的习惯,但今天毕竞不同。她睁着眼睛仔细地看,想把今夜的笑容和掌声深深记在脑海里。她的视线平静,从右到左移动着,像初春时节拂过草海的清风。
清风吹到第一排最左侧的暗影里,陡然停了下来一一她看到了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男青年。男青年靠在椅背上,微仰着下巴,没有鼓掌,也没有笑。他头发还是那样短,他的鼻梁好高,眼窝好深,肩膀好宽。时微认识他,时微跟他八年没见了。
时微的眼神停在那里,忽而之间,她瞳孔的里风消失了,春天也消失了。
她遥望着那张旧面容,仿佛遭受了剧烈撞击般,大脑变得迟钝又茫然,视线略有些雾蒙蒙的,看不清悲和喜,看不出爱与怨。
谢幕完毕,时微匆匆回到后台。
她将小提琴收拾妥当,连招呼都没跟旁人多打,拎着琴盒就往个人休息室走。她骤然意识到,自己被刚才那道目光缠住了,像厉鬼缠身般缠住了。
大脑的迟钝褪去后,她终于感受到了不安。打开休息室大门,时微把琴放到沙发上,正准备回头关门,就听到“砰"的一声,紧接着又是"啪嗒”一响,是房门落锁的声音。
“你很着急走吗?"八年未见,这是卞睿安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第二句话是:“怕被人追?”
时微背对着他,深呼吸,慢悠悠转过身去:“没人追我,演完了当然得走。”
听到这话,卞睿安低头笑了声:“我不是人?”时微眨了眨酸痛的眼睛,没说话。可能是睫毛膏掉眼睛里了,也可能是眼线笔太刺激,她的眼睛有些发红。“哭了?"卞睿安看着她说,语气里带着嗤笑的意思。他的眸子里仿佛藏了一片云,很浓很重的云,是遮天蔽日的黑云。
时微否认道:“眼妆没画好而已。”
卞睿安点头,在休息室里缓慢踱了一圈,停下脚步说:“我今天下午到的临海。”
“什么时候走?”
“走?刚回来就盼着我走?"卞睿安往前一步,与时微仅半步之遥。
时微怔了瞬,很快把眼神挪开了。
卞睿安看着她躲闪的神色又是一笑,居高临下地问她躲什么,是不是在害怕自己。
时微这才发现,卞睿安比以前高了,即便自己穿着高跟鞋,也比他矮了大半个头。咫尺之间,卞睿安的连续发问带来了极强的压迫。他的气味萦绕在鼻尖,时微只觉得浑身难受。
她生硬地摇头:“我没这意思。”
“那就好。"卞睿安垂着眼睛打量她,看到时微垂在胸前的发尾,还是像小猫尾巴一样俏皮弯曲着,他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摸。
时微别开头,将头发撩到了肩膀后面去。
“好生疏。"卞睿安叹息一声,收回了悬在半空的手。时微往后退了退,用更加生疏的语气问:“怎么突然回来了?”
“因为翅膀长硬了。"卞睿安的脸色比刚才冷了些许。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