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
季清礼嗯了一声,坐在了她身边:“鞠古晋与二皇子私下有交易,被皇帝察觉,所以要降罪。张端之早知其中牵扯,也曾加以劝阻,鞠古晋却一意孤行。”
“哦。”洛念想了想:“所以他觉得如果自己多劝劝,或许能改变死局。”
“是。”
“那愧疚呢?”
“他觉得对不起鞠咏诗。”季清礼顿了顿,忽然挥袖,面前景象再次变换。
是一间密室,鞠古晋正在教张端之经商之道。讲到某处,他忽然转了话锋:“端之,你很聪慧,是个一点就通的好孩子。”
张端之听到赞赏,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下一刻,鞠古晋的声音再度传来:“但你不会审时度势。”
张端之怔住。
“鞠家不拒出路,刀尖舔血,看似风光,实则危如累卵。若有一日,鞠家倒了,你会顾谁?”
“自然是师父您和咏诗。”
“错。”鞠古晋神情严肃:“没有我,只有咏诗。”
“我相信你将咏诗看得比自己还重,所以放心将她余生托付给你。但倘若我与她一同遭遇不测,你切记——”
“舍我,保她。”
画面就此消散,两人回到方才所坐之处。
洛念张了张嘴,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张端之当时能看懂他使的眼色,是因为鞠古晋早就给过他提醒。
“这些鞠咏诗都不知道吗?”洛念问。
季清礼早知道她会这样问,于是又挥手。眼前的画面变成她所熟悉的张家宅院,却与她来时所见有些不同。
宅院素雅,摆设低调,没有后来那般奢华。
院内空无一人,屋里却坐着新娘子。除了门前贴着的喜字,屋内再找不出红色的布置。
这场婚事草率而粗简,只是走个形式,根本无人在意。曾经满怀欣喜地期待这一天的两个人之间竖起无法跨越的鸿沟,再也回不到从前。
鞠咏诗掀起盖头,倚在床沿。不知过了多久,夜幕降临,突兀的脚步声响起。
鞠咏诗抬眸:“你来了。”
张端之站在门口,没有迈进来。
寒风簌簌,那人逆着光,端正的身姿立在门框中央,正如她从梦中惊醒,两人初见那般。
如果一切都是梦就好了。
一时间,万般静谧,两人心思各异。
鞠咏诗深知积谗磨骨①、众羽溺舟。
不过是运送一批货物,鞠家物是人非,圣旨随着张端之一同归来,无法转圜。就算张端之诬陷她爹,也要先从县令入手,绝不可能直接面圣。
她知晓的一切都是听别人所云,加之自己推测。可事实如何,她想听他亲口说。
她相信他一定有苦衷,所以才愿意嫁给他。
季清礼将她内心所想转述给洛念,洛念内心复杂:“所以她说嫁给张端之只是把他当出路,是骗他的?”
季清礼点头。
洛念撇嘴。
人怎么能别扭到这个份上。
然而更别扭的还在后面。张端之始终没有迈进婚房的门,站在门口吹了一刻钟的寒风,最终撂下一句“好好歇息”便走了。
洛念属实没看懂他的操作。
眼前画面忽然加速,他们婚后的数次碰面从她面前一幕幕闪过。
只要鞠咏诗一靠近张端之,他便转头溜走。久而久之,鞠咏诗干脆不再接近他,接手了原本姓鞠、现属于张的钱庄。
一个不问,一个不说。
一个心生怨念,一个不敢面对。
日子一天天过去。洛念看着鞠咏诗遣人布置轻弹居,看着她根据禁书将自己的住所布置成阴宅,看着她就医确诊绝症,看着她亲手割开手腕脚踝放血召唤故人亡魂,最终奄奄一息地晕死在地上。
洛念也看着她照顾应酬后喝得酩酊大醉的张端之,看着她叫人给处理账册至深夜的他送暖汤,看着她在无数个清晨站在窗前目送他离去的背影。
她还看着张端之将自己所有钱财一点点转到鞠咏诗名下,看着他独自在书案前懊悔流泪,看着他每日都在她睡着后帮她盖好被踢掉的被子。
偶尔,她会歇斯底里。
醉酒后,她会去找他,大声质问他为什么。他一言不发,任由她闹她打。
他自认没有衾影无惭,也不奢求她的谅解,唯一能做到的,也只有沉默。
她说:“我们是仇人,而非夫妻。”
她还说:“我爹是你害死的,你死不足惜。”
他仍旧一言不发,却跪在她身前。
鞠咏诗便会哭得更加崩溃,跟着他一起跪下去。
看着像拜堂,两个人却都极致痛苦。
隔日却会默契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画面的最后,是他收到报信,猛然推开轻弹居的房门。
门外小婢不敢进来,有的壮着胆子往里瞥了一眼,吓得连声尖叫。
向来身着素衣的鞠咏诗满身鲜红,倒在血泊里。在她的身旁,站着一袭黑衣的身影,月下悄然,却不见影子。
黑衣人一点点回过头。
那分明是鞠古晋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