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妈六十左右的年纪,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脸上都是皱纹,可能因为掉了牙的原因,嘴巴有点瘪进去。
她脸上神色虽然茫然,但并不拘谨,坐也很有坐相。
陈妈活一把年纪,还是第一次看到有年轻的姑娘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打量她,心里不免发怵。
“表少爷?”
“陈妈你别怕。”
裴表少爷奋力抬起上半身,“晏姑娘就是问一些关于老太太的事情,问完就让你回去。”
陈妈是看着裴笑从小长到大的,他这么一说,多少安心了些。
一盅茶喝完,晏三合开了口。
“陈妈,老太太生前和你说起过一条黑狗吗?”
话落,别说陈妈吃惊,便是谢知非他们也暗暗吃惊。
单刀直入啊!
是的,晏三合就是想单刀直入。
陈妈陪在老太太身边多年,主仆二人朝夕相处,连她都没听过那只黑狗的事情,这事情就不好办了。
“你若一时想不出来,那就想想老太太有没有和你提起过,她为什么禁止季府养狗。”
说到这个,陈妈一拍大腿,显然记得很清楚。
“老太太说做狗可怜,替人看了一辈子门,结果不是被杀,就是进了人的肚子里,不如不养。”
屋里
几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好像有戏啊!
谢知非甚至有种心脏被揪住的感觉。
他看着晏三合,却见她的脸上什么都没有,还是那样平静和淡定。
就在所有人以为晏三合还要接着问下去的,她突然一偏脸。
“谢三爷?”
“啊?”谢知非惊了一跳。
晏三合:“谢府养狗吗?”
谢知非:“养。”
晏三合:“杀狗吗?”
谢知非:“杀!”
晏三合:“吃狗肉吗?”
谢知非一怔。
“这么说吧,京城十户人家,九户人家养狗,狗类甚多,其用有三。”
谢知非知道晏三合不说无用的话,尽量回答的详细一点。
“田犬长喙善猎,王侯将相,达官贵人家养得比较多,打猎的时候,一般用狗开道;
吠犬短喙善守,普通人家会养,用来看家护院;
食犬体肥供馔,穷人家养了用来打牙祭。”
晏三合:“所以,京中贵族从不食狗肉。”
谢知非:“极少极少。”
晏三合:“所以,季家杀狗吃狗的是下人?”
谢知非:“下人、护院居多。”
一个人看不得别人杀狗吃狗,那就只有一个解释——
她从前养过狗。
而养狗这事,只可能发生在老太太
嫁到季家之前。
“陈妈!”
晏三合冲她微微笑了一下。
“你虽然不是老太太从娘家带来的,但你侍候她这么长时间,多多少少应该听她提起过一些从前的事,你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老太太从前的事?”
“对。”
晏三合轻声道:“不急,你慢慢想,想到什么说什么。”
陈妈两手死死绞着,垂首不语。
“是不是老太太很少说起从前?”
陈妈脱口而出,“姑娘怎么知道?”
晏三合:“老太太娘家不显,她又是从妾扶正为妻,有些过往做妾的时候能提,做了当家太太再提就失了脸面。”
“姑娘料得半点不错。”
陈妈终于叹道:“不是我老婆子不想说,真真是老太太很少提起从前的事。主子不提,我们做下人的,哪敢多嘴问。”
她这么一说,谢知非和裴笑眼里的亮光,一下子暗沉。
完了!
看来这个陈妈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晏三合也慢慢蹙起了眉,沉默片刻后话峰一转,“陈妈,老太太最喜欢吃什么?”
说到这个,陈妈话便多了。
“老太太爱吃甜食,每年正月十五吃汤圆,都说馅儿不够甜。她年轻的时候最爱啃甘蔗,
年纪大了啃不动,就命我们把甘蔗绞出水给她喝。”
晏三合又问:“老太太脾气怎么样?心思重不重?”
“晏姑娘,人哪能没有脾气,旁人都说老太太脾气好,性子软,其实老太太的脾气都收着呢。”
说至此,陈妈重重叹了口气。
“收着收着,就收成了习惯,慢慢的也就没了脾气。至于心思……”
她缓了语调:“老太太的心思是真的深,老婆子我侍候了她这么些年,都摸不透,看不清。”
这话,便是有些假了。
一个人的心思再重,一日两日透不出来,一年两年透不出来,十年八年难道还透不出一点来?
晏三合声音微微冷:“她深在什么地方?”
这话问得,陈妈一下子卡住了,两条眉毛打结在一起,半天都没分开。
“是不好说,还是说不上来?”
陈妈胸膛起伏起下,眼眶发涩道:“姑娘这话问得,叫老婆子我怎么答?”
“陈妈。”
一旁的裴笑突然插话:“我就不信老太太的心思你一点都摸不着。”
陈妈脸色忽的一变。
“我们这么紧赶慢赶,连夜过来找你,一定是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