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轻轻一句问话,让季陵川心神狠狠一颤。
“吴关月的儿子吴书年亲口对我们说,他父亲坐上王位后,回到北仓河边,和他说起了胡三妹。
吴关月那时候大约年过半百,能让一代枭雄都念念不忘的女子,一定是有过人之处的。
她十六岁进京,六十不到发现吴关月被冤枉,她在天子脚下整整住了四十年,在你们季家这个官宦之家耳渲目染了四十年。
她真的就是你嘴里那个大字不识,大门不出的内宅老太太吗?
四十年间,她看着京城世家的起起落落,看着那些官员抄家,流放,杀头,灭族……”
晏三合眼中突然迸出厉光:“季陵川,你还敢再说一遍不可能吗?”
裴笑被她眼中的厉光吓得心头咯噔一跳,手一松,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整个人都懵了。
再去看季陵川。
他瞪着两只浑浊的眼睛,眼珠子定定的,气息微弱的像是只用一根细丝吊着。
下一瞬,就要断气。
他心里那堵坚不可摧的墙,彻底地轰然坍塌,
“季陵川!”
晏三合疲倦的闭了闭眼睛,声音放得极缓极慢。
“你在牢狱,心里最惦记的不是妻子,不是兄弟,而是你最小的儿子季十二,你恨不得用自己一条命,去替他承担所有的伤和痛。”
季陵川听到小儿子,眼睛里才算有了一点回光返照的光亮。
“你对季十二是什么样的心情,老太太对你就是什么样的心情。所不同的是……”
晏三合眼里的厉光散去,只余悲色。
“你对季十二的担心,关心,痛心,都能说出来,喊出来,她不能。
你们虽是母子,但她在你面前从来没有做母亲的威严。你皱皱眉头,她心里害怕;你口气不耐烦,她就只能远远走开。
她对你所有的担心,关心,痛心,只能在无人的、孤寂的夜里,自己一个人反复在脑海里说上几十遍、几百遍,几千遍。
儿啊,做人别太贪呐!
儿啊,和张家走得远一些吧!
儿啊,这个官咱们能不能不做了……
季陵川,能说出口的痛苦,都不算痛苦;说不出口的,才是真正的痛苦。”
泪,也终于从晏三合的眼中落下来。
山河大地,海晏河清,万民乐业……
这是多少老百姓深切期盼的。
吴关月对于出身贫苦、卑微的胡三妹来说,除了崇拜,爱慕,敬佩外,更多的是一层精神上的信仰。
一个人究竟要多爱另一个人,才敢背叛自己的信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