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丛里,正好竖着一只精致的六角宫灯,那老妪的脚正好站在灯光下,一轮明月出现在她的脚上。
只不过,这轮明月比着静尘那双没穿过几次的绣花鞋上的明月,暗淡了足足有五分。
小裴爷惊疑不定。
一个倒恭桶的老妪,怎么可能穿起得五两银子的鞋子?
就在小裴爷怔怔出神时,晏三合已经毫不犹豫地走过去。
“婆婆,你叫什么?”
老妪身子瑟瑟的转过身,“银子你给我了,不能再要回去,不能要!”
“给你了,就是你的。”
她一边留神老妪的脸色,一边试探着往下说,“你脚上的鞋子我在外头见过,也是在灯下能看到一轮明月。”
老妪手足无措地看着晏三合,脚一点一点往后缩。
晏三合声音一下子放得很柔:“是在一场丧事上。”
老妪布满皱纹的眼角,无端一抽搐。
这一点抽搐,晏三合捕捉得十分清楚,心思转了几下,她决定来个真正的大冒险。
“办丧事的地方是个尼姑庵,死的尼姑叫静尘,她生前说她曾经是教坊司的花魁,在这里呆了整整九年时间。”
晏三合说得很慢,慢到小裴爷忍不住想笑,现编现说,神婆你可真是能胡扯啊。
“她还说在整
个教坊司,她只有一个能称得上要好的朋友,她还送了那人一双五两银子的绣花鞋。”
老妪脸色唰的变了,人不由自主地抖起来。
“对了。”
晏三合顿了顿,“她还在水月庵的庵堂里,为那个朋友点上一盏长明灯,保佑她万事顺顺利利,早日脱离苦海。”
“叭!”
恭桶再次掉落,几点污渍溅在晏三合的衣角上,晏三合不闪不躲,一双黑目定定地看着老妪。
老妪两排牙齿抖得撞在一起,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长,长,长明灯上写的名字叫什么?”
“这……”
晏三合嘴唇动了动,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她。
老妪却等不及了,“是不是叫桂花。”
“没错,就是桂花。”
老妪瞳孔一缩的同时,手用力抓住晏三合的胳膊:“我就是桂花,我就是桂花,我就是啊……”
她手越抓越紧,声音也越来越疯狂,看着晏三合的眼神仿佛要喷出火来。
就在所有人都等着她继续往下说时,她突然手一松,屁股往地上一坐,无端嚎啕大哭起来。
一个老妇人的嚎哭,如魔音穿耳,能把人的天灵盖都掀起来。
朱青吓得忙伸手在她后颈轻劈一掌,哭声戛然而止的同时,老妪缓缓倒
地。
正好倒在一摊污渍中。
这下怎么办?
朱青一脸歉意地看着晏三合:“我是怕把人招来。”
“没事。”晏三合头一偏:“小裴爷,现在怎么办?”
我哪知道?
小裴爷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但意见还是给出了一点:“要不……再掐掐人中,把人掐醒?”
掐醒可以,但醒来后呢?
她这个样子不像是能冷静说话的人,会不会引起教坊司的怀疑?
晏三合面颊紧绷,“朱青,如果我想把这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带出去问话,可有什么办法?”
朱青眯了下眼睛,“晏姑娘确定她和静尘的心魔有关系?”
晏三合:“确定。”
朱青皱眉:“为什么?”
“我从头到尾连逝水的名字都没有说出来,只提到了尼姑庵,静尘,绣花鞋,花魁,九年这些似是而非的信息……”
晏三合:“她就迫不及待地的说出自己是桂花,想和这些似是而非的信息扯上关系,这是为什么呢?”
朱青答不上来,只有老实地摇摇头。
“如果你和谢知非天涯相隔十几年,如果有一天你无意中听到有人提起三爷,你心里会不会狠狠咯噔一下,然后冲过去一把揪住那人狠狠质问……”
晏三合没有再往下
说,朱青却已然彻底明白。
你们说的三爷是京城的三爷吗?
是京城谢家的三爷吗?
是五城兵马司的三爷吗?
我曾经是三爷的贴身侍卫啊!
三爷里里外外的事情,都是我打理的!
这,便是故人之间的牵绊!
虽然想明白,但朱青依旧皱着眉:“晏姑娘,这事儿不太容易,教坊司不是别的地儿……”
“有一个办法。”久不出声的小裴爷突然插话。
晏三合向他看过去:“什么办法?”
小裴爷捂着唇虚虚的咳嗽了几声:“何处不伤心,关山见秋月如何?”
晏三合心头狠狠一震,黑目深深地看着他,“你确定?”
小裴爷得意的眼角眉梢飞起来:“你确定,我就确定。”
晏三合:“你可以?”
小裴爷拍拍胸口:“也不瞧瞧我姓什么?”
晏三合:“这个我不担心,我担心的是另一桩事。”
小裴爷往晏三合身边靠靠,满不在乎道:“只要你在。”
晏三合毫不吝啬地冲小裴爷浅笑,一锤定音道:“那便关山见秋月吧!”
小裴爷身形摇摇欲坠,一副喘不过气来的样子。
完了,我的魂又被她勾去了!
一旁,朱青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