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亦时快到乾清宫的时候,见小内侍张平缩在角落里探头探脑。
张平今年刚满十六,因为聪明伶俐,又识得几个字,被选到皇帝身边侍候。
人一旦聪明,就免不了引来嫉妒,有人就故意挖坑让张平钻,是赵亦时的几句话,保住了他脖子上的脑袋。
张平匆匆上前,也来不及行礼,就附在赵亦时耳边。
“午后在清理严公公住处时,从床角的暗阁里搜出了三份五年前的老奏章。”
赵亦时陡然变了脸色。
严如贤曾做过司礼监禀礼大太监,所有奏章都要通过他的筛选,才能呈到皇帝的龙案前。
“谁呈上来的奏章?上面写的是什么?”
“小的打听不到这些,小的只知道陛下瞧见了,立刻召见丽妃娘娘。听说丽妃娘娘离开的时候,脸上还挂着两行泪,回去就……”
竟是如此!
赵亦时微微阖了下眼睛。
张平忙大声道:“殿下,太医说是怒急攻心,再加上昨儿一场大雨,着了些风寒,并无大碍,静养几日便好了。”
赵亦时袖子一甩,大步拾级而上。
到了暖阁,除了几位太医外,一旁还站着司礼监禀礼大太监袁飞。
袁飞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泛着点灰白。
龙床前,王贵妃正服侍皇帝用药。
皇后数年
前病逝,皇帝没有再封后,后宫一切事务都交由王贵妃处理。
“陛下,太孙殿下来瞧您了。”
“太子呢?”
赵亦时上前一步,“回陛下,父亲腿脚不便,已经在来的路上。”
皇帝挥开王贵妃伸过来的手,“太孙留下,余下人都出去。”
“是。”
所有人退出暖阁,赵亦时拿起药盏,先自己喝一口尝尝,才把调羹送到皇帝嘴边。
皇帝摆摆手,下巴冲小几上努了努,“你看看吧。”
小几上静静的摆着三封奏章。
赵亦时放下药盏,拿起其中一封,只寥寥几眼,就怒从心头起。
这封奏章是由前绍兴知府丁汉所写。
奏章弹劾宁波府知府李慎、温州府知州李怀在税银上做手脚,七成上交归国库,三成中饱私囊。
李慎和李怀正是李兴的两个儿子。
“三成税银?”
永和帝把床板拍得砰砰直响,“他们也敢?”
赵亦时连忙心算了一笔账。
江浙自古以来便是富庶之地,就算两府一年上交税银五十万两,三成就是十五万两。
这十五万两李慎、李怀两兄弟不敢独吞,肯定还要一层一层往上孝敬,大头应该是严如贤拿了。
没有严如贤这把大伞护着,李家人的胆子绝不会大到戳破天。
第二封、第三封
都是弹劾李家两兄弟的。
“陛下,杀吧。”
赵亦时咬牙切齿道:“不杀,我赵家的江山定要毁在这些人的手里。”
永和帝斜眼看着太孙,极为满意的点了一下头。
做皇帝就像行军打仗一样,该进攻就进攻,该撤退就撤退,该杀就杀,不能有半点拖泥带水。
“浙江的官场那就劳太孙替朕亮一亮剑吧。”
“孙儿,领旨。”
“朕的身边人。”
永和帝神情一肃,慢慢攥紧了拳头,“就由朕自己动手吧!”
话音刚落,只听外头喊:“太子殿下到。”
永和帝话被打断,脸上露出些不耐烦,“你这父亲啊,什么都要比别人慢一拍啊!”
赵亦时不知道如何接话,只有沉默。
“你退下吧。”
“陛下保重龙体,孙儿告退。”
赵亦时行完礼,躬身退出暖阁。
刚走到门槛外,正好看到太子被两名内侍搀扶着下辇车,他忙走过去伸手:“父亲小心些。”
赵彦洛站稳,喘了口气,“太孙脚程真是快啊!”
赵亦时一怔。
赵彦洛深目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昨日大雨,太孙站在朱门里,迟迟不见出来;今日陛下龙体不佳,太孙又是第一个到,真孝顺。”
“父亲,我……”
“知子莫若父,太孙就不必多
说了。”
赵彦洛笑笑,由内侍扶着离开。
赵亦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来,连血液都似乎被冻住了。
他慢慢转过身,看着那道肥胖的身体艰难跨过门槛,一股委屈的情绪乍然而起,且来势汹汹。
父亲,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我其实想告诉你,书生闹事的事是陆时在后面推波助澜,若是陛下问起,你要小心应对。
我其实还想告诉你,脚程快是怕被别人抢了先,许多的事情只有抢得快了,好处才会落到我们头上。
我最想告诉你,我们父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可惜,你从来不肯耐下心来,听一听儿子的心里话。
……
“太子来了。”
“陛下,臣来迟了。”
赵彦洛走到床前,一边行礼,一边道:“请望陛下赎罪。”
永和帝指了指床前的凳子,“坐吧。”
赵彦洛有些战战兢兢地坐了,“太医怎么说?用了哪几味药?”
“不过是些头痛脑热罢了。
永和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