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抹夕阳消失在天际,晏三合才如梦如醒。
齐明——案卷上有记录,是老将军郑玉的字。
文仲——祖父的字。
所以,郑玉和晏行是相识的,相识在安徽府的桃花潭,连饮三天三夜的酒,视为知己,然后天各一方。
永和一年冬至,郑玉写信给晏行,托他照顾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就是我??!!
晏三合彻底惊到了。
永和一年的冬至,她刚满五个月。
一个仅仅五个月大的婴儿,郑玉为什么要托人照顾她?
为什么她对郑玉很重要?
还有……
郑玉为什么要说世事难料?
晏三合双手死死的握成拳头,指甲深深的刺进掌心,察觉不到一丝疼意。
屋里渐渐昏沉。
她依旧一动不动的坐着,前些天一闪而过的那个假设,再次浮出脑海。
假设——
那人早就备着和一个和她身形相当的替身,好在最危急的时候,把她救出来。
那么,结论是什么?
想到这里,晏三合心中大骇,以至于坐都坐不稳了。
她蹭的一下站起来,急促的走到窗户边,砰的支起窗户,然后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窗外,韩煦背手站着,一脸的诧异。
一封信,看了整整两个时辰,他左等不开门,右等不开门,只好在窗户边守着。
“你这是……”
晏三合抬起头,张了张嘴,想说
些什么,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郑玉;
晏行;
父母;
淮左;
海棠院;
鬼胎;
幽禁;
杀戮;
大火;
替身;
失魂;
怒江边;
晏三合感觉到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混乱了,模糊了,扭曲了。
真相是什么,她看不清;
她究竟是谁,她不知道。
“韩煦。”
她一边喘息,一边低低的唤道:“你扶我一把,我站不稳了。”
韩煦越过窗户上前扶住,拍拍自己的肩,“来,你靠过来。”
晏三合真的靠了过去,全身的重量都倚在韩煦的肩上。
她素来冷静,坚强,唯一一次觉得支撑不住,是在得知自己是郑家人后。
而现在,她再次感觉到支撑不住,呼吸和心跳都乱了。
因为她推断出自己很有可能不是郑家人,并且郑家的一百八十口人,很有可能因她而死!
一百八十具尸体,得多重的分量啊!
她亲眼看过的,一个又一个的坟茔竖在那边,在夜里都望不到头。
如果真的因她而死,那就等于她要把这一百八十条人命,统统背在身上。
她一个十七岁的姑娘,怎么能承受得住?
“我怎么承受得住啊!”
晏三合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问自己,直到意识渐渐模糊。
……
晏三合病了。
这病来势汹汹,烧得晏三合都开始说胡话。
石婶
、老武叔、肖老太婆这些人都吓坏了,立刻派村里跑得最快的小伙子,去请傈僳族的女巫来看病。
韩煦也飞鸽传信到分部,请他们找个当地最好的郎中过来。
女巫一看是晏三合病了,连药都没有开,扔下一句“心病还需心来医”,就唱着山歌喜气洋洋地离开了。
把肖老太婆气得,低头拧了一把小孙孙的鼻涕,朝她背影就甩过去。
郎中也来了。
手扣上脉搏,没有脉相,他大声嚷嚷道:“人不中用了,不中用了,赶紧准备后事吧!”
韩煦一拳打过去,怒道:“治不好她,你得先死。”
郎中鼻孔里,缓缓流出两条血渍,哭丧着脸道:“我开方子,我马上来开方子。”
这些,晏三合都看得见,听得见。
她感觉自己魂魄浮在半空中,看着宅子里来来往往的人。
石婶在熬药,手里拿了把破扇子,一边扇,一边嘴里还在念着阿弥陀佛;
老武叔在设坛招魂,几个儿子在边上帮忙,还你一言,我一语的埋怨老武叔人老了,手脚一点都不利索。
肖老太婆两只手插着腰,冲着晏行的牌位数落,让他在下面多保佑保佑孙女,别正事儿不干,光顾着和女鬼打情骂俏。
床边,韩煦绞了块热毛巾,替她擦着额头的冷汗。
他的脸上戴着面皮,看不出喜怒,但眼里都是熬红
的血丝。
她还看到了晏行。
晏行搬来一张长梯,一步一步爬上去,爬到最高处,他把手里的书放上去。
放好书,他又从怀里掏出信,小心翼翼地塞到书页里。
然后一步一步从梯子上爬下来,双脚落地的时候,他长松了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
晏三合大喊一声“祖父”,晏行像是听到了,抬起头。
目光与她对上的瞬间,她看到他脸色一沉,怒呵道:“小畜生,还不赶紧滚回去,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
一股巨大的力道拽着晏三合,她只觉得身子猛地往下一坠,魂魄又归了位。
睁开眼,看到的是韩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