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巴掌以后的事,朱未瑾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奶娘给她脸敷上冷毛巾的时候,她问:
“姐姐挨打了吗?”
奶娘摇头。
为什么没挨打?
“我的胳膊也被她掐紫了呢,你看你看……”她迫不及待的卷起衣袖。
奶娘脸上又是心疼又是无奈,重重地叹了口气。
“二小姐啊,你得记着一件事,在老爷心里,你这辈子都甭想越过大小姐去。”
“朱未希。”
朱未瑾咬划,“一样是娘肚子里生出来的,我不过是比你晚生了三年,凭什么爹娘的眼里只有你?凭什么?”
二十几年来压在心口的恨,像洪水开闸一样奔涌出来,以至于最后一个字吼完,她两腿发软,再支撑不住,一屁股跌坐了下去。
朱未希不知道怎么回答。
爹娘是宠她的,这她一直知道。
小时候不懂事,多少有些恃宠而骄,随着年岁渐长,她明白兄弟姐妹是这个世上除了父母以外,和她最亲的人。
他们身上流一样的血,血浓于水。
于是她收敛性子,行事低调,尽量照顾到两个妹妹的心情,从不摆长姐的派头,怎么还这么招恨呢?
“你十岁生辰,家里摆了十几桌,请了戏班子唱了整整一天的戏,我呢?”
朱未瑾梗着脖子吼,“我有什么?”
小小的一个家宴,吃到一半,宫里有事请爹去,爹吃到一半就离了席。
兄弟姐妹各自送了生辰礼,娘精心为她准备了一副头面,说这也是爹的一点心意。
狗屁。
根本不是。
三年前大姐的生日,爹送了大姐一个铺子,说是将来做她的陪嫁。
她不仅没有铺子,连承诺的“大办一场 ”也没有,爹好像忘记了那天说的话。
或者,他只是随口一说。
十岁的朱未瑾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人心都是偏的,自己在这个家里很多余。
明白了这个道理以后,朱未瑾又变了。
她变得沉默寡言,变得性格越来越孤僻,再后来她连话都懒得说,反正也没有人愿意听。
她在爹娘面前越来越不讨喜,兄弟姐妹也不喜欢她。
渐渐的,她活成了朱家的透明人。
透明人可以不用说话,她只需要安安静静做一个旁观者。
那一巴掌让朱未瑾明白,耳朵听见的东西不一定是真的,那都是人嘴说出来的,不过是上嘴皮和下嘴皮一碰的事儿。
掩上了嘴巴,捂住了耳朵,眼睛就变得特别明锐。
于是,她发现了很多别人发现不了的秘密。
晏三合听到这里,蓦
然打断了朱未瑾的话。
“你都发现了什么?”
朱未瑾目光从朱远墨到朱远钊……一个个看过去,所有人都被她看得,莫名后脑勺就升起了凉意。
最后的视线,又落在朱未希身上。
朱未瑾慢悠悠的拭泪,忽然莞尔一笑道:“朱未希,不如你猜猜,我都发现了什么?”
听到这话,朱未希的脸冷下来,“我不猜,你说。”
“你们看!”
朱未瑾两条眉毛挑起来:“她这说话的口气,多么像爹。”
朱家几个兄妹被这话说得一怔,再仔细品一品,的确有几分像。
爹平常说话温温和和,一点脾气都没有,但只要脸一板,一家之主的气势隐隐显出,娘都不敢在这个时候硬碰上去。
“她不仅说话的口气像,长得也像,性子也像。”
朱未瑾神色里全是哀寂,有些话藏在她心里太久了,
“你是我们六个兄妹中,长得最像爹的人,大哥只是外头像而已,你却是里里外外都像。”
晏三合听她这么一说,目光在朱未希和朱远墨之间来回打量。
“我是爹的女儿,又是他带大的,像他有什么不对?”
朱未希沉默片刻,慢慢道:“莫非,你连这个都要嫉妒?”
“没错,我就是嫉妒。
”
朱未瑾眼露蛮横道:“凭什么你们长得像爹,又高又瘦,而我就长得像娘,又矮又胖?”
朱未希冷笑一声,“这事你得问老天爷,怨谁都没有用。”
是啊,怨谁都没有用,只能怨老天。
朱未瑾:“朱未希,你知不知道,正是因为你长得像爹,爹才会这么宠你。如果你长得像娘,爹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朱未希呵斥:“你胡说八道什么?”
晏三合眼神却陡然一亮。
事情不对。
朱旋久这辈子最爱的人,是毛氏。
而朱未瑾长得很像毛氏,一看到她,就能想象出来毛氏年轻的时候长什么样。
朱旋久怎么可能因为二女儿长得像毛氏,而厌恶呢?
“朱未希,你观察过爹看你的眼神吗?”
朱未瑾咯咯笑了两声,笑得人头皮发麻。
“你到哪里,爹的眼神就跟到哪里;你开心笑,爹跟着你笑;你愁眉苦脸,爹两条眉毛也耷拉下来;你若不在饭桌上,爹连饭都要少吃几口。”
“朱未瑾。”
朱未希又羞又气,气得眼眶发红,“这么丧心病狂的话,你怎么能说出口?”
“因为我在边上瞧得清清楚楚。”
大姐十三岁那年,跟着娘去了五台山祈福,同去的还有几个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