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氏不说话。
只是眼睛比刚刚沉了一些,也悲了一些。
良久,她问:“实情是非常残忍的?”
“是,非常残忍。”
晏三合又喂了毛氏一口药,然后凑近了,“慧宝,你怎么选?”
“好苦!”
毛氏眉头紧紧的皱着:“我最怕苦了。”
“傻慧宝,能治病的药,都是苦的。”
晏三合一手把药碗放桌上,一手去握她的手。
手,瘦骨嶙峋,像鸡爪子似的,谁能想象,在三个多月前,这只手还保养的柔弱无骨。
毛氏长长叹出一口气,“还是别告诉了吧。”
晏三合的手轻轻抖了下,“为什么呢?”
“快快乐乐不好吗?”
毛氏的眼里不知为何,有了一点生机,说话的声音也比刚刚大了一点。
“人生已经很苦了,那些不好的,就让他过去吧。”
“总不能一辈子都这么糊里糊涂的过去吧,那是她的亲生父母呢。”
“孩子。”
毛氏缓缓地笑了,“不要事事都弄明白,很累的。”
这是你的选择吗?
“可我替阿生觉得不甘心,她应该知道的。”
毛氏反手握住晏三合的,“孩子,人这一生,可以开心,就不要难过,很短的。”
“你说得对。”
晏三合也笑了:“后来祖父什么都没有说,阿生就这样糊里糊涂、开开心心地活了一辈子。”
“就该这样。”毛氏似乎满意故事是这样一个结尾。
晏三合:“故事说完了,我去把大爷他们叫来,他们在外头守了好久了。”
“都是好孩子。”
毛氏目光很温柔,“你也是好孩子。”
我不是。
我没有救回你的命。
慧宝。
对不起,我食言了。
晏三合深深看她一眼,迅速抽出手,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所有人都迎上来。
晏三合面色平静,道
:“什么都不要说,让她开开心心的走吧。”
……
儿女们都围在床前。
毛氏一张脸孔一张脸孔地看过去。
“身上脏死了,刚刚见晏姑娘太失礼,我要换件干净衣裳。”
朱远昊藏在背后的手,用力的都暴出了青筋,“娘,穿那件红色的,绣牡丹的,好看呢。”
“还是三儿懂娘的心。”
“快替我换上。”
毛氏看向朱未希:“大妹,你在哭吗?”
“没有!”
朱未希迅速用手背擦了下眼泪,“娘,就是眼里进沙子了。”
“三妹,快帮你大姐吹吹。”
“噢!”
三小姐作势吹了两下,却把自己的眼泪给吹了出来,“大姐。”
“忍住。”
朱未希拨开她,“娘,我来替你换衣裳。”
“再帮我梳个头。”
毛氏拿起一缕头发,“怎么都白了呢。”
“谁的头发不白啊,我将来也会白的。”
朱未希低头:“娘,我帮你梳个最好看的。”
“一定要最好看的。”
毛氏脸上有些小得意:“当年,你娘在洛阳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门槛都被媒婆踏矮了三寸。”
“不是美人,能生出我们这几个。”
朱远昊把衣裳拿到近前:“娘,你伸手。”
兄妹五人替毛氏换好衣裳,梳好头,毛氏又说嘴巴没味道,想吃甜的。
四个汤圆,吃了半个。
毛氏咂吧咂吧嘴巴,满足了,眼里的光也淡了。
她在人世间最后的时刻,终于到了。
毛氏目光看向朱远墨:“老大?”
“娘?”
“背娘回自己的院子,这院子娘睡不惯。”
朱远墨失神片刻,蹲到她面前,“娘,你上来。”
毛氏伏在大儿子的身上,脑袋贴着他宽阔的背,无声笑了。
“老大啊,娘生你的时候,你这皮孩子,差点没把娘疼死,这会
身子骨都长这么结实了。”
“娘,我都三十出头了。”
“大人了。”
毛氏叹了口气,“你是长子,弟弟妹妹就交给你,这个家要撑起来不容易的,我儿受苦了。”
朱远墨脚下一顿,眼泪夺眶而出。
“老二。”
“娘。”
朱远钊赶紧跟上过去。
毛氏抬起手,轻轻抚摸他脸上的每一寸。
“以前娘一直没瞧见,我的老二原来也长得这么好,别怨娘。”
“不怨,一点也不怨。”
“老二啊,娘谁都不担心,只担心你。”
毛氏看着他,又叹气。
“将来遇着好的,再讨一房吧,从前娘待任氏不够好,你替我待后面那位再好一点。你待她好了,她才能疼咱们姐儿,才能疼你。”
朱远钊一边流泪,一边点头。
“老三。”
“娘,娘……”
昔日最得宠的儿子,死死的拽着毛氏的手,一边走,一边哭。
“哭什么,都大人了,将来要好好帮衬你大哥,要听你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