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远墨何止无言以对,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
人死了,肉身就变成了尸体,装进棺材,埋进土里;魂魄被黑白无常牵走,进入六道轮回,转世投胎。
更何况,人鬼殊途。
就算魂魄强行留在了人间,也不能够和人产生瓜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正想着,裴太医突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爹,你怎么了?”
“裴叔,哪里不舒服?”
裴太医没去看自个的儿子,而是抬头看着谢知非。
“承宇,你还记得有一回,你请我在春风楼里吃饭,那次我就觉得晏姑娘的脉象不太对。”
裴太医声音几乎是压在嗓子里,“摸着有脉跳,跳得也很正常,就是诊不出是个什么脉象。”
谢知非冷笑:“那是因为……你就是个庸医。”
被骂成庸医的裴寓一点怒气都没有,只是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还说,这姑娘的体温也不正常,比着咱们正常人要低一些,冷冰冰的。”
“裴叔,这世上也有不怕冷的人,你总不能说那些人都是死人吧?”
“这……”
裴寓也哑口无言。
“三爷。”
朱远墨口气怂怂的,“你还记得你们几个去五台山找庚宋升,一个个都冻
得要死,我二弟说,就晏姑娘还是一身单衣。”
“又怎样?”
谢知非怒道:“老子咬咬牙,冬天也能一身单衣。”
哎啊,你和我抬什么扛呢!
朱远被这一连串的反驳冲上了头,“死人才会温度低,死人才不怕冷,死人才没有气,你懂吗?”
“老子不懂。”
谢知非目光阴沉沉,“老子只知道一件事,她的脉搏在跳,你找个脉搏会跳的死人给我瞧瞧呢?”
“你……”朱远墨气得脸红脖子粗,想骂娘。
“朱大哥!”
小裴爷不知怎的,突然冷静下来。
“你为什么说她早就已经死了?你们朱家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本事?”
“小裴爷啊,我们这一行是干什么的?”
“风水算命。”
“我问你,命是什么?”
“命就是命呗!”
“命是过去,也是未来。”
朱远墨:“小裴爷可还记得你曾经问过我,裴家的风水怎么样?”
“记得,你说心善就是最好的风水。”
“其实这只是其中之一。”
朱远墨:“小裴爷的命数,我不用看八字,就可浅浅看出个大概,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裴笑:“为什么?”
“感应。”
朱远墨:“我们
每个人身上都自带着一股气运,你小裴爷有小裴爷的气运,三爷有三爷的气运,李姑娘有李姑娘的气运。
你们每一个人的气运,我都能感应到,根据这些气运,我大致能判断出你们的过去和有未来。”
裴笑皱眉:“有这么神的吗?”
“小裴爷,如果没有这一点点神,朱家也不会在钦天监的位置上,坐这么久。”
朱远墨:“但我从见到晏姑娘的第一眼起,我从她身上就感应不到任何东西。
她的过去我感应不到,她的未来我感应不到,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是冷。”
裴笑明白了。
朱远墨在晏三合身上测不出凶吉,算不出卦象,感应不到过去未来,由此三点,才判断出她早就已经死了。
“但是,为什么她能……”
“小裴爷,这就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这世上没有什么灵丹妙药,能让死人变成活人。”
朱远墨看了眼床上的晏三合,低声喃喃:“一定有我不知道的东西,一定有,肯定有!”
说着,他突然抬起头看着谢知非。
“三弟啊,晏姑娘于我朱家有救命之恩,我和你一样,都盼着她无病无灾,能长命百岁!”
谢知非心里坚不可摧的城墙,骤然崩塌。
他踉跄两步,跌坐在床沿上,目光愣愣地看着床上的少女,一言不发。
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朝窗台那边看过去。
窗台边,只有一只香炉,炉里叠着一点香灰。
香,烧尽了!
……
西城门。
一辆马车疾驰而入,驾车的是个光头和尚,这和尚个子很高,蓄着一把络腮胡,眼神带着几分犀利。
车帘里探出一个脑袋,脑袋上的五官苦的挤作一团。
“乖徒弟,慢点,慢点,老和尚我的身子骨都被颠散架了。”
“还说,要不是你一会拉屎,一会撒尿,一会喊饿,一会喊渴的,尽耽搁时间,咱们昨儿晚上就该进城了。”
“人老了,屎尿憋不住,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这能怪我吗?我像你这把年纪的时候啊……”
“老黄历别提,说,四九城这么大,咱们上哪儿找人?”
“谢家啊,顺便再让你看看从前的相好,说真的,你那相好长得真挺俊的。”
“老!和!尚!”
“你看你看,一提相好你就恼,还是没有修炼到家啊,乖徒弟啊,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哎啊啊,快停车!”
一声“吁——”,马车稳稳停下。
老和尚从车上爬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