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
赵亦时忽然想到了季陵川的那一次。
父亲狠狠抽了他几杖,因为愤怒,他连五官都扭曲了。
“季陵川贪腐这么多的银子,他借的是谁的势,仗的是谁的胆?张家吗?”
“我一而再,再而三告诫你们,人不要太贪,心不要太黑,你们一个个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
“季陵川的下场,是他咎由自取,我不向皇帝求情,是因为无脸可求。”
“你是在保你母亲,保你的母族,保你自己太孙的地位。”
父亲的这些话是在提醒他——
季家太贪了;
张家太贪了;
你的母亲,太贪了;
你要想办法压一压,否则我们父子都要被他们连累去!
还是那一句,为什么不早提醒呢?
别的话,他可能听不进半句,可事关母亲,张家,季家……他总会留个心眼的。
还是说……
父亲的心里,也有一杆天平。
一端放着他,另一端呢?
会是谁?
赵亦时的心思急转直下。
此刻他才意识到一点,自己为了那几个人,不管不顾的进京来,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皇太孙是先帝封的,先帝不在了,父亲就是天下的主人,他操纵着自己未来的命运。
想到这里,赵亦时立刻就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
他扑通跪倒在地,“父亲,我错了,求您宽恕我,以后您的话,我都会听,都会放在心上。”
赵彦洛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摇了摇头,“太子啊,为时已晚,来人!”
贴身内传孙进忠匆匆跑进来,“陛下!”
“太子无诏私自回京,犯下大错,罚他交出手上三卫,看守皇陵三年。”
“父亲!”
赵亦时大吼一声,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眼里都是惊恐之色。
这是把他的兵权都给卸了啊!
赵彦洛恍若未闻,疲倦的摆摆手,“太子退下吧,回皇陵好好闭门思过。”
赵亦时整个人仿佛被雷打了,石雕一样动也不动。
这么些年宵衣旰食,呕心沥血,机关算尽才换来的一切,就被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给夺走了。
父亲是临时起意,还是蓄谋已久?
三年呐。
一千零九十五天。
四九城会变成什么样?
时局会变成什么样?
宫里会变成什么样?
人心又会变成什么样?
何止骨头缝里冒出寒意,赵亦时就连头发丝,都冷得在颤栗。
他闭上眼睛,强行压抑住心底涌上来的某些东西,深深吸了一口气。
再睁开眼睛时,他眼中无波无浪,黑沉的如深井一般。
赵亦时身子往下伏倒在地,“儿臣领旨,儿臣告退。”
说罢,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恭恭敬敬的再次向皇帝行了一礼,最后才转身离去。
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背影显得很孤独,又似带着一点坚决。
无人知道,刚刚他强行压抑住的某些东西,此刻却再一次从心底涌上来,以至于他像深井一般的眼眸里,满是冰寒之意。
赵彦洛却一阵恍惚,仿佛又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他痴痴望着,却永远追不上的一个背影。
那时候他多大,四岁,还是五岁?
父亲每年岁末奉诏回京,他是长子,弟弟赵彦晋还没有生下来,父亲带着母亲和他一道回京。
京里什么都好,就一样不好,那些皇室里的孩子都会欺负他,叫他瘸子。
他那时候因为腿瘸,做什么都会慢别人半拍,他们就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北龟。
除夕夜,家宴还没有散,孩子们坐不住了,跑去殿外玩。
等天黑了,内侍们还放烟花爆竹,哄着小主子玩。
他也想看,巴巴的跟出去,先是被人故意绊了一跤,又被人在后颈里塞了一把雪碴子。
他不敢告诉父母,又害怕这些人,只能找没人的地方躲着这帮没王法的。
走着走着,他碰到了一人。
是当朝太子,身形修修长长,一脸温润如玉,按辈分,他得唤一声“大伯。”
欺负他的人当中,也有他们家的。
他脸一扭,眼睛望向别处,委屈的撇撇嘴,哼,你们做大人的也不管管。
太子应该是听到了他的那声“哼”,在他面前停下来,微微含笑。
“你笑啥?”他恼了。
太子没说话,掏出帕子替他擦擦脸,擦擦手,还掸了掸他衣裳上的脏。
“以后被人欺负了,就告诉我,大伯替你出头。”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哭。
父亲和母亲都没有替他出头,只让他乖一点,在京里别惹事。
“他们都骂我北龟。”
太子一怔。
“哎啊,北龟就是北地的乌龟,他们嫌弃我是个瘸子,走路慢。”
说着,他眼泪就哗哗流了下来。
太子又笑了。
这一笑,他哭得更凶了,京里的人,当真一个个都没良心啊。
就在这时,太子蹲了下来。
“慢有什么不好?你躲在别人身后,可以好好看看每个人走路的样子。”
“我为什么要看别人走路啊?”
“你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