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认为自己没有白白被上天眷顾,重活一次。
就这样死去或许窝囊,但我至少有过一次义无反顾、没有向恶势力低头的硬气。实不相瞒,这让我很骄傲,因为我当怂包已经很多年了,还能激起血性,这已经很难得了。
事实证明我的确幸运,砂砾并没有帮我,亦没有排斥我,任我隐藏在了它的领域。大夫人迷失在我的灵海之内,又无法接近砂砾,肉身为季云卿带离,神识被逼上绝路横冲直撞、渐次消融。
而我静静等了一日,在她力竭之时恶狠狠反扑了出去……
我的灵识没有吞噬之能,不能像砂砾一样直接将人打包捆住封印起来。为了消磨掉大夫人最后一丝的神识,我足足在房内关了五天,消耗了成堆的忘川草和补魂果才将身体的亏空补足,方能勉强能下地走动。
大夫人的身份大白于天下,护城河血案,圣上眉心养的魂蛊,云城屠城案,一桩桩一件件被季云卿公之于众。圣上震怒,下令株连九族,丞相为护国元老,府内上下免去死罪。但为了平息滔滔众怒,自主上书辞官返乡,三代不得为官。
丞相势力沦落至此,身背重罪,司凝雪与宁笙的婚约自然被搁置毁去了。
季云卿不日登天镜宫主天师之位,天镜宫内余下六位大天师只余下三名愿签署生死契者,其余三名因玩忽职守,监督不力被革职驱逐,再不可入皇城。新入的三名大天师中,有一位说话语气格外叫人耳熟,见着我的第一句便是笑吟吟的:“妞儿,好久不见。”
我作为季云卿的大弟子,亦挂了大天师的头衔,但只是做顶空缺之用。与新晋天师们一同登殿拜礼时见同僚是这个德行一时有些愣怔,抬头望向御座旁的陛下,颇有几分以眼神喊非礼的急迫。
数日不见,陛下风华依旧,高不可攀,我这眼神一黏上去就有些挪不开。可他正听着季云卿的启奏,视线在简牍上,并没有看我。
圣上病重并不视朝,宁笙已为太子,代为处理朝政。这几日大事撞在一起,他整日操劳,也不知有没有好好休息。
而今满朝文武都在,我不好太过放肆,狠狠看他几眼,就垂下了头,仔细打量身边的同僚。
同僚朝我龇牙,说她回来了。我想了半天,就算萱玲要投胎转世,也不存在会投到十七八岁公子哥儿的身上。
天镜宫天师并不参与议政,我等授封之后就该退下,回到天镜宫中。
季云卿着广袖长袍走在前头,素白的衣袍飘飘欲仙,出尘如画。襟带上爬满的金银丝勾勒出精致纷繁的纹理,一等一的神棍,至少在卖相上还是极好的。
我着同款衣裙,纹银丝,衣摆比他略短些,遥遥望一眼他的背影,心中百味陈杂。
三生去了哪我不知道,就连我自己都是被季云卿拖回来的,现在又多了个萱玲,她与三生关系极好,若知道了云城之事又会是如何的反应呢?
萱玲在这,必然是季云卿的手笔,我不知道天镜宫中还有多少秘密。
后来的同僚相聚的小宴上,萱玲最是活跃,举着酒盏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她说人生而带阳气,没有几个是天生就能习鬼修的,有些人被选中作为天师,那是他们倒霉。
她说话颠三倒四,我听不明白,再问她就失了耐心,挥挥手,让我自个去看书。
季云卿仍是老样子,纵然是当了主天师也没有主持全场的意愿,大家爱怎么玩怎么玩,他专注吃东西。只不过我刚醒那会跑去他的院子找他,侍从告诉我他已经从王府搬离了,真是叫人惆怅。
明明有些事说开了,再怎么艰难我也会试着去理解他,但他不说,我也没法子。
酒过三巡,有些醉了。望一眼外遭天色明明尚早,但我却归心似箭。
告别同僚,摇摇晃晃爬上马车,在摇摇晃晃到达王府,我扶着车门找方向,意外地瞥见了立在门口的司凝雪。门仆脸上皆有难堪,“司小姐求见殿下,但是殿下现在并不在府中。”
王旺一低头上来搀扶我,“小姐留心脚下。”
我料想自己和她没什么话说,点点头,打算进府,没想到刚走一步,那高傲的奇女子膝盖一弯,生生在我面前跪下了。
门仆们调开视线,车夫亦有几分不忍看,垂下眼帘。
我茫茫然了一会,问她,“你这是做什么?”
她的面容之上有决绝的倔强,眸光清亮却一点点凝结出水雾来,“恳请小姐高抬贵手。”
我眨眨眼,“你找错人了吧?”
她未开口,朱唇嗫嚅几下,一串晶莹的泪便从眼眶中溢了出来,眼角泛红却倔强不肯显出柔弱之态。这模样简直我见犹怜。
王旺搀扶着我的手,默了默,低声道:“小姐外头风大,咱们还是进府罢。”
我真是想笑,挥去了他的搀扶,扶着额头勉力立着。想当初,我见不得光的时候,她压着我,轻蔑之感像是踩踏着一只蝼蚁。现如今,境况倒转,她双膝碰一碰地,未语泪先流,我就成了欺辱她的恶人。
我说好:“你想让我怎么高抬贵手?”
她眼泪簌簌地下,“圣上曾赐下婚诏,世人皆知我将要嫁给太子殿下。舅母之言行与我司家本无关联,可重罪滔天,小女不敢辞罪。可于女子而言,清誉二字重于天,与皇家的婚约毁去,我这辈子还能有什么盼头?我不求富贵,只求一生能和殿下相守,哪怕是偏房侍妾。”
陛下的魅力无法挡,堂堂嫡女要放下自尊甘心为妾。
我并不想按着她的思路走,反问她,“你既然知道不敢辞罪,请我高抬贵手是何意呢?这滔天的罪责总不能是我给你舅母按上的。”我头晕起来,恶心得难受,瞬时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