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转过身来,警觉地板着脸问:“长林兄弟,听你的话,"毒蝎子"的儿子真地要去烟台当汉奸?”
王长林点点头,紫红的脸膛更加发红,说:“您说呢?他们的花花肠子很多,咱也不能钻到他肚子里看看。
可我猜有八九成,日本鬼子占领烟台后,那些吃人肉喝人血的青天白日军大官小官,都把腰包塞得满满的,有的夜里睡觉都穿着鞋,准备跑。
"毒蝎子"会不会眼看他的主子靠不住了,要去另找靠山,投靠日本鬼子,充当汉奸,好保住他的家业,继续骑在穷人头上,作威作福,扃屎尿尿?”
一提起日本鬼子和汉奸,屋子里的人脸色都变了,大家都议论了起来。
顺子气愤地说:“听从外面跑回来的人说,日本鬼子是真鬼子,汉奸是二鬼子。他们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见房子就烧,比野兽还凶。”
宋震海接上说:“"七七"事变后,日本鬼子打进了北平,占领了华北,青天白日军反动派那些大兵们,夹起尾巴往南跑,比风刮的都快!剩下些老百姓,可遭殃了。日本鬼子所到之处,烧杀,无恶不作!落在日本鬼子手里的人们,真惨哪!”
嫂子烧着火,脑子里想像那些被烧杀抢掠的场面,她自言自语地道:“翻来复去,就是没有咱穷人的活路哇!”
她思索了一下,露出惊恐的神色,问道:“兄弟,要是真到了那一天,咱穷人的路可怎么走?”
“不怕!路是有的!”
王长林那双浓密眉毛了吧?咱这一东一西出去百十里,都有了革命首长领导的赤色革命军,专门给咱穷苦百姓办事,领导着人民群众打鬼子,除汉奸,坚持抗日斗争。
对待咱穷苦人民可亲着呢!每次见了面,和我谈得可多呢!我也把穷苦人民世世代代咽下去的苦水吐给他们听!他们叫我们穷人组织起来,紧紧跟着赤色革命军,拿起枪杆子闹革命!”
十八岁的柱子,把铁锤般的拳头一砸,望着王长林道:“叔叔!你说的赤色革命军在哪里?告诉我个地方,我也去我!”
王长林又高兴又带几分欣赏地望着这个倔强的少年,笑眯眯地说:“好好把劲憋着吧,有你用的时候。”
宋震海的两眼久久地停留在王长林的脸上,深沉地在思考什么。
锅开了,“咕嘟咕嘟”冒水泡。嫂子拉开破桌子里的一只抽屉,拿出几个鸡蛋来,走到锅前就打,被王长林上去一把挡住了:“嫂子,你这是干什么?这是咱吃的东西?”
嫂子扳开他的手,说:“管他哩!咱再穷也不在这几个鸡蛋上。你要不说是姓王,我真能把你当成俺宋家的人哪!看体性、脾气,都象!这鸡蛋就该着你吃!”
王长林一共在龙窝铺住了两整天。
这两天,他走门串户,穷哥们的低矮草棚都印下了他的足迹。
没有活落,他也去啦啦家常,谈谈穷日子的辛酸,想想地主恶霸对广大农民的压迫、剥削,讲讲抗日战争的形势和全国人民面临的任务。
他每到一个穷哥们家里,好象就成了这个家庭中的一个成员,谈论得那么融洽、自然,大家又尊敬他,又信任他,都愿意把心里话掏给他。
王长林每到一家,差不多都有宋震海在场。每一次,宋震海听得都那么认真,想得那么仔细。
他从王长林的话语里,看到了劳苦大众的前途,看到了全国人民的光明。对阶级敌人和民族敌人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宋震海,也领悟到了自己的出路。
第三天晚上,王长林要到别的村子去,宋震海挽留他多住几天,王长林说活落不好找,一个村子不能久住,便背上工具袋子上了路。
宋震海跟在王长林的身后,一直送到村外。
来到白沙河的林子里,王长林拉着宋震海,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听听四周没有动静,把嘴贴到他的耳朵上,用只有宋震海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我这次走了,什么时候再来还不一定。咱俩虽是初次见面,但都互相知道心底了。
有句话我要单独跟你说说。你看眼前这形势,逼着我们不得不多去想想。日本鬼子正在把侵略矛头指向一些重要集镇和交通要道,"毒蝎子"正在和烟台的汉奸勾勾搭搭,这些迹象,都和龙窝铺相联系。
这就逼着我们要赶快组织起来,对付日本鬼子和汉奸卖国贼。以后要多和穷乡亲们啦啦,把大家的心连在一起,揭露日本鬼子和汉奸卖国贼的罪行,叫他们明白抗日救国的道理,发动他们参加抗日的行列,有人的出人,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对于"黑大门"这样甘当日本鬼子走狗的户,要注意监视他们的行动。”
说着,他从腰里掏出了烙了块印子的竹子块,送到宋震海手里说:“这块竹子块留给你,以后不管来个什么人,只要拿出另一块竹子块来能和你这块对上,就和见到我一样。不管干什么,也不管叫你往哪走,你照着做就是了。”
宋震海把那块竹子块小心而用力地握在手里,又是激动又是期待地问:“兄弟!你······”
他欲言又止,只是敬重地望着他。
王长林在黑影里微微一笑,说:
“这还用问,我和你一样是穷苦人,是受剥削受压迫的人!是遭受日本帝国主义烧杀抢掠的人!只要咱的心能贴在一起,力量能拧在一起,就什么也不怕了!”
宋震海听着,面对着王长林,自语地道:“啊,啊!我明白了。”
这正是一九三九年的冬末、一九四o年的春初。虽然寒冬的余威未尽,冰雪犹在,但春意溢露,万物萌动。
未来的战斗的春天啊,在殷切地向革命战士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