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时期的军营跟旧式军营相差无几，穿着老旧土蓝色呢子军装的士兵巡守在营门口，叼着一根烟，木然的盯着外面形形色色的路人。
挑着扁担，卖着糖糕，汽水的小摊贩抹着额头上的汗水，殷切的望着不能出营，只能在门口买些小东西的士兵。
在他们身边站着一个军姿挺拔，不似一旁奉军的士兵。
“军爷，到了。”
一辆黄包车到来，周朝先从上面下来，付了钱，刚刚在灰蒙蒙的地上站稳脚步，肩膀便被人拍了拍。
“老周，这个节骨眼你去哪儿？我们找不到你人，都急疯了。”
许简喋喋不休，脸上惊喜交加。不过真正见到周朝先，他脸上的不满倒是慢慢消减：“老周，旅长要见你。”
“旅长？”周朝先一个激灵，立马想到了宋子扬。能被许简称之为旅长的人只有宋子扬一个。
现在他在16师三十二旅当了个上尉参谋，身份低微，只知道旅长是一个奉军老人，是吉林军出身，叫姜秦。
此人生的五大三粗，跟宋子扬截然不同，是个豪迈的齐鲁汉子，在光绪年间与父母一道闯了关东，与人做工。
十六岁的时候，他离开父母，先做佃户，
因怒杀人，亡命山林当中。
士兵也是人，对八卦同样感兴趣，尤其是上司的瓜，能够以最快的速度传遍整个军营。
“对，宋旅长。”许简补充，一脸羡慕：“老周这一次你可给咱们长脸了，救下宋旅长，又被副司令收入麾下，前途可期。”
“行了行了，宋旅长找我干嘛？难道这都过去三天了，他才想起我救了他？”周朝先咧咧嘴，只觉得不是好事。
宋子扬的为人，他一清二楚，这就不是什么好人，而是一纯种的王八蛋。
“嘿嘿，小弟奉命而来，向上面保证了的，要请你去见宋旅长的。”
许简压低声音，遥指远处：“听说宋子扬在走门路，想要保住自己旅长的身份能不跟他搭上关系最好，反正你现在是16师的人，跟他没关系。”
“兄弟你都这样说了，我肯定是要去拜见拜见宋旅长。正好这几天忙，我没能拜见周旅长，这鸭子你帮我拿着，跟我一起走吧。”
周朝先话音一转，却是笑呵呵的。
许简闻言脸色微变，心中七上八下。他搞不懂上一秒还鄙夷着宋子扬为人的周朝先，下一秒就变了个人。
“好兄弟，请吧。弟兄承
你的情，日后有用的上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他做出请的姿势，也不去多想，只当周朝先怕自己砸了饭碗，才出手相助。
“好说好说。”
周朝先不疾不徐的跟着，很快就在一众人的注视下，看到了被看管的原本的皖军第二混成旅的残兵败将。
残兵周朝先认识几个，败将他倒是耳熟能详。
从少将以降，整个第二旅的架子都被张景惠毫不留情的拿下，奉军有意收编皖军，吃下皖军的大部分财产，扩军再战。
可通县的商贩是奉军的婆婆妈妈，整个奉军单单靠东四省的财力，根本养不活这么多军队，全靠日本人的借款勉强维系。
如今宋子扬从第一批投靠奉军的队伍，变成这个样子，旁的皖军也说不得什么。
劫掠商旅，这种事情做了不杀人灭口，被人戳破，又不是奉军嫡系，他不死谁死。
哪怕现在军阀混战，可潜规则就是潜规则，谁也不能打破。
“诶，这不是周上尉吗？许久不见，倒是精神。”一个少校看向周朝先身上崭新的奉军上尉军装，脸上说不出的羡慕。
他们这些投降奉军的人，别说换装，就是补给都抠抠搜搜的。
通县发生的
事儿，一半是有人指使，另一半则是他们故意为之。
这年头，当大头兵的都是苦哈哈，又要去察哈尔，都抱着抢一笔就走的心态。
乱世这样干的，又不只是他们一家。
周朝先勉强笑笑，寒暄两句。他刚走两步，身边的招呼声不断。
他身边的许简连忙道：“咱们混成第二旅，原本三千来号人，从廊坊北上，一路上人与越走越少，在通县还走丢四五百人，现在说是一个旅，实际也就一个加强营。”
“有门路的都在走门路，想要去奉军嫡系部队里面干，没门路的都在想办法走人，他们不是大头兵，得走程序才行。”
“偏偏这几天，16师的对咱们爱答不理，管事儿的都不肯见咱们，肯定是要冷处理他们。”
许简没敢直接指着里面的人，而是隐晦的提了几个名字。
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不爱打仗的皖军现在全都变成了落地鸡，后悔也没用。
甭管军衔是啥，职位又是什么。现在都老老实实呆着，不听话的全都滚蛋。
段祺瑞走了，徐树铮跑了，皖系一系人马，全都凉了。
“他们？那就是跟你没关系了，你准备去哪儿？”周朝先奇道，这位小老
弟一向出人意表，很有想法。
“太原。”许简露出一口白牙，“我堂叔是太原警察厅副厅长，他们准备配合铁路局，建一支护路队，我不是根正苗红，都是自己人吗？去了少校起步。”
“少校。”周朝先闻言一喜，替他高兴起来：“这倒是个好机会，你要是真想干一番大事，我给你介绍几个人，你带过去，立马就能拉出一营人。”
“一营人马？这我可不敢想。”许简心动，却不知道自己到了太原后是什么待遇，也不敢夸下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