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还未升起的时候,丁西林就带着学生们打扫卫生,将昨天用驴车拉来的实验用品,跟个人用品分开归置。
“范先生。”
范旭东推开门,还未说话,门外的学生们便微微鞠躬,随后才去忙活自己手中的事情。
“这些东西我自己来就行了。”
就在范旭东打招呼的时候,丁西林却是从学生手中夺过一支温度计。
“范先生先洗把脸,早饭还有十五分钟。”
丁西林拍拍温度计上面的灰尘,苦笑道:“法国最新式的高温温度计,能够承受450度的高温,价格不菲也就算了,还是国内唯一的一支。”
范旭东感同身受,他的制碱厂从无到有,也是一点点积攒出来的。
他很能明白丁西林看似滑稽的动作之下的根本原因,没有替代品,那就得格外的珍视。
这种事情即便是在国外读书的时候,他也经常遇到。
他是中国人,在外天生低人一等。
在日本读化学的时候,他做研究的材料都是自己省吃俭用买来的。
时代在变,有些东西却没有变化。
范旭东已经习惯从天津到大同,从花花世界变成荒凉大山的景象。
甚至昨天晚上堆放在外面的物资,一夜呼呼冷风吹过之后,都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风沙
。
“不过范先生您放心,您需要的东西我们已经从法国订购,随着下一批船就会抵达天津。”
间范旭东不说话,丁西林心中苦笑,倒是没想过自己出了劝说学生安心做实验,身体力行的做事之外,现在还要安抚范旭东。
范旭东闻言,不介意的摆摆手后,寒暄道:“我昨天下车看到这附近还有一个矿场,是洋人的?”
“意大利人。”
丁西林凑近,将实验器材放在一旁的小木屋里面,哆嗦着说:“就是那个福公司。”
范旭东“哦”了一声,不再多问。
时间不长,做饭的厨子穿着围裙来了,他挥舞着手中的勺子道:“先生们,吃饭了。”
丁西林见状笑笑,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范先生,同学们,都别忙活了,去厨房那边用热水洗洗手,吃饭了。”
食堂不大,却挤得满满当当。
除了一百三十一个的矿工之外,还有一个班的奉军。
矿场当然是不会驻军,他们的任务是无条件的保护丁西林一行人。
“范先生,辛苦您了。咱们这儿上下一心,吃饭都在一起,他们吃什么,咱们吃什么。”
“不辛苦,你们这儿的早餐,天津大多数小老百姓中午也就能吃到。”
范旭东已经收敛心中小看,变得小心
翼翼。
他是为了大洋跟市场来帮忙,本以为自己要到的地方是一个穷乡僻壤,已经对吃跟住放到最低的时候。
却发现大同矿场吃的比自己工厂好得多。
“主食大米粥,馒头,咸菜,油条,豆浆,比不上天津。”
丁西林的扫了一眼,介绍道:“北方人的话,只有早上有面食,今年小麦卖得贵,南边来的大米便宜的很。”
一旁年轻学生也插嘴:“我们东北大学现在也是天天大米,许多北方学生从吃不惯,到现在也都习惯了。”
范旭东道:“也不知道是谁的手笔,今年北方大米的确便宜,许多以前吃不上饭的穷人,现在也能顿顿白米饭。”
他是商人,思考的时候也是在商言商,更关心这些大米的来源。
“是周校长。”丁西林笑笑:“这些大米都是跟法国人做生意,从法属印度支那运输而来的。”
“周朝先。”
范旭东暗暗吃惊,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他对周朝先的了解浮于纸面。
奉军,察哈尔营营长,东北大学荣誉校长,张景惠的宠臣。
现在又多了一个,跟法国人关系亲密。
诸多身份环绕在周朝先身边,让他做事更加认真。
一顿早餐很快过去,新招募而来的矿工在奉军指导下开始了训练
。
“丁先生,这些矿工也是奉军?”
学生们看着寒风当中已经开始简单队列训练的矿工,不禁问道。
丁西林摇头道:“他们不是奉军,但周校长认为他需要帮助这些矿工强健体魄,让他们站起来,成为中国人的骄傲。”
学生们跟丁西林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样不明就里。
民国仍旧是精英政治,精英们统治着这个古老的国度,不断利用各种特权为自己牟利。
周朝先的想法跟简单,任何一个中国人都应该具备强健的体魄,反抗意识。
所有被他雇佣的矿工,都应该接受简单的军事训练,成为民兵。
教授跟学生们所想其实都一样,没几个人将北面的布尔什维克认为是中国的救星。
他们仍旧认为只有精英才能改变这个世界。
“齐步走!”
奉军士卒都是刚刚从战场上面拉下来的精锐,都是班长排长的苗子,由着一个中尉带着,个个器宇轩昂。
范旭东默默看着,只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在天津的时候,他自认为自己是思想非常进步的一批人。但到了大同,看到了这帮青葱年华的学子投身于大山当中。
又看到了奉军训练矿工,给他们每月四块大洋的薪水,包吃包住的待遇。
体魄,精神!
他念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