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阳细细地观察着底下那些选择留下来的女娘，她的心里也大致有了数儿。
站在武阳面前的女娘们，一水儿的高个头，壮身躯。武阳站在了三层台阶上，就这样，还有一个人比武阳高。
这些女娘，决计不是世俗眼中那温婉可人的存在，甚至还有可能被排挤被嫌弃。与其留在家里听着亲人长吁短叹，自己则坐在灶台前，看着火苗怨天尤人，那还不如留下来，拼一把，万一真的能改变命运呢？至于训练的苦楚，难道有比被人讽刺，被人瞧不起，被人轻视更苦吗？
听着女娘们的一个一个地讲述着自己的身世，回忆着因这幅骨架而从小到大遭受到的歧视，还有互相讨论着，训练怎么可能比干农活儿还累的感叹，武阳和身边的护卫对视一眼，彼此尴尬地笑了笑，还是没把他们的训练计划透露出来。
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二十个习武的苗子，万一再把人给吓跑了可怎么办？
“干农活儿累吗？累。训练苦吗？苦农活儿和训练选择哪一个？我选择求神拜佛，老天爷保佑，一定要下雨哟。”这是那二十个女娘在被训练了半个月以后的内心独白。
天知道，这半个月她们是怎么过来的。
上山下河，去了。
她们上的是黄山，那迎客松远远地就伸长了枝丫，在朝她们呼唤：“快过来呀，快过来啊。”
二十个女娘背着巨大的箩筐，互相搀扶着，亦步亦趋地向山顶挪去。她们的手腕和脚腕上都被绑上了负重袋，身后的箩筐里还有粮食、被窝、木炭和锅碗瓢盆之类的。教官说了，她们要在山顶处过上三天自给自足的生活。
这三天她们是怎么过来的？那可真是一部求生剧。
山顶上温差大，白天太阳灼烧着皮肤，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在树荫底下挤成一团，晚上云层带来的水汽打湿了棉被，冷腻腻的，只能抱在一起用火堆取暖。
至于她们带来的吃的，刚到山顶就被教官的鹰给顺手带到山底下了，生怕她们下山的时候跟上山时那样，背太多东西，走不动路，想想还真是贴心啊！于是乎，打猎，摘果子，验蘑菇，这些她们平日里在课堂上学到的内容，立马就有了实践的机会。
等到时间一到，在山下迎接她们的教官，脸上依旧一派严峻，说出来的话却极其不像个样子。他指着那被鹰给拎到山脚下的物资说：“这是我的鹰帮你们带下来的，你们要感谢它。”
还有下河，她们下的是公主府里的百亩荷塘，有水，有淤泥。花开正好，她们却无法顾及，一个一个地，忙着自救呢。
二十个人接连不断地被教官给踹了下去。有那个运气好的，“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然后她就慌忙往岸边游去，谁知道，教官拿着长杆子拍打着水面，就是不让她上岸，还把她往淤泥里赶。
还有那个运气更好一点的，“咚”地一声，直接落进了淤泥里。那人不停地念叨着：“要趴着，不能站起来，要冷静，先抬一条腿。”一边回忆着教官说过的话，一边趴在淤泥上，小心翼翼地挪动。
等到二十个人全都被赶进淤泥里的时候，教官则在一旁悠闲地坐着，还啃起了西瓜，他还故意啪叽嘴儿，一个西瓜给他吃得，跟嗑瓜子一样，声音巨响。
淤泥里的二十个人，看着那喷涌而出的西瓜汁水，一瞬间，有些上头。这一刻，她们是什么也顾不得了，啥脏污，啥泥巴，在夏天正午时分的西瓜面前，这些都不够看的。
她们许是被西瓜刺激出了求生意志，跟一瞬间开了窍似的，一个一个地冷静下来，拼命回忆着课堂上的内容，有些人还忙帮着别人回忆，亦或是纠正一下旁人的小错误。
女娘们齐心协力，终是脱困了。她们心心念念的西瓜吃到了，爱戏弄她们的教官也被揍回去了。
看着眼前满是泥泞，对着西瓜眉开眼笑的女娘们，武阳不禁有些心软。女娘们的头发沾满了泥巴，泥巴干透了，有些还打了结，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洗掉？还有的女娘脸色通红，生出些小疹子，不是被晒伤了，就是被泥里的虫子咬了。
“你们若是后悔了，本宫这就派人送你们回去。”武阳没能阻止自己的心软，还是将这句话问出了口。
谁知道，女娘们不约而同地笑着摇摇头。
有一个打头的女娘说：“公主，教官给我们上了那么久的课，我们也知道了，您是想让我们打头阵，证明女娘不比郎君弱，而这些，也是我们想做的。”
有个人捧着西瓜说：“我才不走呢，在这儿还有西瓜吃，回了家里，说不定连个饭粒都不留给我。”
还有个人则是戏谑着说：“我还没单独打赢过教官呢，这事儿，等我能一个人单独把他打趴下了再说吧。”
离开的理由有千万种，留下的理由也不少，武阳也上手拿起一块西瓜，大口大口地咽下，然后开怀地笑出了声。这才是她想要的女娘风采。不自卑，不自傲，只把郎君们当做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光明正大地竞争，努力勤奋地修炼。
武阳觉得，有了这群女娘在，也许还真有那么一天，一切都会被改变。而那一天，武阳和这二十个女娘们一起，满心欢喜地期盼着。
女娘们在一起训练，休息，嬉闹，她们共同度过了人生中最疲惫，却也是最单纯的日子。不用想法子婉拒家人安排的相亲，不用听村里的闲言碎语，每天睁开眼便是硬着头皮往前冲，闭上眼，什么还未来得及想便沉沉睡去。这样的日子若是能一直持续下去该多好啊。
可人生总是变幻无常的，在武阳和女娘们已经适应了这种安逸日子的时候，北戎打过来了。
明宗二十一年，先帝明宗病重，元祐帝代为监国，与此同时，北戎挥师南下，烧杀抢掠。元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