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撒娇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江一龙的生活如同洞庭湖上不息的浪涛,每天打鱼、卖鱼,忙得脚打后脑壳。然而每到周五的黄昏,他总会满怀期待地前往东湖,接上江自忠回到连家船。
江自忠一见到父亲,就好像乳燕归巢,眉飞色舞地给他讲述这个星期在学校发生的趣事,背诵着新学的诗句,唱着新学的歌曲。
江一龙看着儿子自豪地把得到的小红花别在他的胸前,他心里无比的欣慰,只觉得自己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感觉日子有了盼头。
周秀珍看着日渐清瘦的小崽眼里心疼,“崽啊,你要注意身体,莫把自己累垮了。”
江一龙笑了笑,“娘,我没事。雨生要读书,开支大,我多赚几块钱,他也好过些。”
“哎……我们屋里雨生最小,没想到他最懂事。”周秀珍的头发花白,眼底是藏不住的忧虑,脸上的风霜似刀刻一般。
原来江自强上了没几天学就开始闹着不肯去。他抱怨讲学校老师讲的他听不懂。有时候上课老师喊他回答问题,他也答不出。再加上他年纪太大,同学们都嘲笑他“猪脑壳”,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说他一身的鱼腥味,是鱼变的妖精。
江自强是个敏感的孩子,听了这些话心里气不过,但是他骂又骂不赢,就动了手。
他体格大,那些六七岁的小孩子哪是他的对手?一个个被打得哭爹喊娘,甚至见了血。
对方家长一见自家孩子吃了亏,不肯善罢甘休,老师只得喊了刘贵美过去赔礼道歉。
“听大龙讲,这才半个多月,贵美已经被老师喊了三四回了。上回子板栗把别个鼻子打出了血,还赔了一百多块钱。”
周秀珍叹了口气,又说:“你大哥和贵美天天为了这些事情吵架,两口子现在跟个仇人样的,见面都没得好脸色。”
说话间,不远处的连家船上又传来一阵争吵。
江一龙没过去看,他现在不想探听大哥家的任何事。
不一会儿就见江又信黑着脸、背着手从两船之间的架板上回来了。
“读么子鬼书?还不如帮他爷打鱼。”
周秀珍拧着眉问:“今日又怎么了?”
江又信气恨地说:“还不是现事。板栗伢子不肯读书,天天在学校跟老师顶嘴,和同学打架。”
“哎……伢子大了,讲不听了。”
周秀珍回想起板栗小时候软乎乎地要她抱,在她怀里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样子真的逗爱。但是伢子越大越和她不亲了。尤其是到岸上去住以后,心更野了。
江又信抽了口烟,“何止讲不听,打都打不变。前两天和他娘对打,刚刚大龙也动了手。”
周秀珍发愁,“现在就教不听,再大怎么得了咯?不会反了天去啊?”
老两口再操心,江自强的学业还是越来越差,考试不及格就不讲了,迟到早退是常事,老师也懒得管了,把他安排在最后一桌,只要他不捣乱就随他去了。
然而,就算是这样,他还是没能坚持读完一学期。
江大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见实在教不变,只有把他拎回家跟着自己打鱼。
他只跟江自强讲了一句,“江自强,你也不小了,是你自己不肯读书的,以后要是吃没文化的亏,莫怨我。”
江自强梗着脖子犟,“我不得怨你,也不得后悔。”
“好!”
江大龙心底说不出的失望。江自强是他的大崽,他不说图他有好大的出息,总归是想他走正路,比自己混得好些。现在既然崽不听话,那他也没办法了。
江自强退了学,妹妹江之恩也闹起了脾气。
她既想读书又想跟哥哥一样到处去玩。但是,总算她还讲得听,又从小乖巧听话,刘贵美凶了几句,她便打消了退学的念头。
乐乐江自乐和圆圆江之善对于读书倒没什么情绪,两个年纪小,对于同学的议论也不敏感,融入得不错。
其实渔民子弟中像江自乐和江之善这样的是少数,像江自强一样读不了好久就退学的才是大多数。
一来他们平时自在惯了,受不了学校的管束;二来上学路程远,凭着一时的学习热情能克服了一天两天,时间长了,人就疲了,懒了,尤其是越往冬天天气越冷,更加不想出门;三来学生家长不识字,对于读书也不重视,崽女读不读书他们都无所谓,更加不会去督促。
天底下又有几个孩子是自觉的?
懒惰和畏难才是人的天性。
干事赵小嫚好不容易劝了那些孩子去上学,现在又要来劝他们不要轻易放弃学业。各种“重在坚持”,“要克服困难”,“持之以恒”,“继续努力”的话都说尽了,复学的孩子还是寥寥无几。
赵小嫚也来找过江自强,苦口婆心地劝说,刘贵美都听得红了眼眶,但是江自强还是无动于衷。
赵小嫚曾经怀着梦想和热情,无数次跟自己说“对于渔民要热情要耐心,对渔民子弟要不抛弃、不放弃”,但是这段时间以来,她无数次动摇了当初的想法。渔民的工作实在是太难了。
她望着烟波浩渺的洞庭湖,听着声声激昂的船工号子,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曾经学过的《岳阳楼记》中的壮丽景象:“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还有那“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的美好。
望着这湖光山色,感受着这淳朴的乡情,赵小嫚想起她当年报考师范,“因材施教”的初衷,难道她真的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