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出来。
谢绾也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儿。
手指随便抓了一颗坚硬的山石,屏息静气,缓缓转身……
对上一对绿油油的双眸。
灰白夹杂的皮毛,隐藏在斑驳的枯草中间,极容易让人失去戒心。
可那长嘴里尖利的牙齿,躬起的后背,却彰显着它的凶悍和威慑力。
一头孤狼!
谢绾呼吸骤停。
她眸光飞速地在自己身旁转动,想寻找一些趁手的武器,可找来找去,只有一堆枯木和碎石……
拿这些东西和孤狼对上,无异于徒手肉搏。
她如今这状态,怎么可能斗得过这头恶狼!
孤狼也发现了对面两人的劣势,它的爪子踩着碎石和枯草,缓缓向谢绾这边靠近,狼目之中,杀意弥漫……
谢绾眸光死死和它对视。
她知道,此刻绝对不能露怯,一旦露怯,这独狼立刻就会放弃试探,直接朝她扑过来!
“待会儿我拖住它,你往山外跑。”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
谢绾低声交代着哑女,眼底却露出视死如归的决然。
天要亡她,她绝逃不了了。
只盼着呼吸命断之前,能护住身后的哑女,为她谋一条生路。
孤狼,越逼越近。
空气,愈来愈冷厉。
带着霜雪的北风,吹在她的脸颊上,如同割肉的刀子一般,痛到深处,几乎已麻木。
谢绾缓缓俯身,攥紧手中的石块……
“住嘴!”
远处,忽然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呼喝声。
那刚才还双目赤红、随时准备扑过来的孤狼,眼神突然变得清澈起来。
狼牙收回,缓缓转身,对着那声音来源处,嗷叫一声——
这突来的惊变,让谢绾愣住。
她捏着手中的石块抬头看过去,发现草丛掩映处,走来一位穿着青色长衫的道士,罗袜云靴,手持拂尘,长须及胸,一派仙风道骨。
他从身后背着的青色包袱里,扔出一个肉包子给那孤狼,凌眉斥道:“多年前救你一命,警告过你不许再下山骚扰人类,你偏偏不听话,今日若非老道出来,这世上岂不是又多了一具红粉骷髅?”
“拿着你的包子,赶紧滚去深山吧!”
人与狼言,本就是无稽之谈。
可奇怪的是,这头狼像是能听懂人话一般,眼底透露些孺慕、畏惧……接着,咬起那肉包子,屁颠屁颠地钻入山林之中,看得谢绾眼都直了。
孤狼遁走,谢绾再也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扶着地面的乱石,艰难地看向那道士。
怎么……有些面熟?
老道士抚须笑道,“谢姑娘,多年未见,可还记得老道?”
谢绾一脸茫然。
老道手持拂尘,走到她身前,敲了敲她的脑门。
“痴儿!”
“当年毁了我那么多丹药,如今你全忘了?”
这一敲,将谢绾的记忆敲出来。
她不可置信地将眼前之人,与记忆中快要模糊的那张脸重合起来,眸光越来越盛,最后,带着全然的惊喜之色。
“您是……黄神医!”
谢绾蓦地从地上爬坐起来,激动地看着唯一一个将自己一眼认出的故人,围着他转了一圈,眼眶渐渐泛红。
“您不在崆峒山待着,怎来到京郊了!”
“这苦寒冷清的地方,哪里比得上江南的富贵温柔?”
黄老道捋着胡须,畅快一笑,“我们修道之人,哪是那等贪恋红尘之辈?”
“一双脚,抬起来便丈量天下,何曾论富贵?”
“更何况,今日老道若不来,你岂不是要命丧于这狼犬之下?”
谢绾一时茫然。
“您的意思是……”
“数年前,这狼犬被猎人射中腰腹,九死一生。老道一时心软将他救了,养了半年,养成了通人情的性子。”
“可当时放它离开时,掐指算了一卦,算出今年今时今地,它会染上一条人命。”
“若因老道的善心而害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老道于心不忍,便专程过来蹲守。”
“没想到……竟遇上了故人。”
谢绾恍然。
再看眼前的黄神医时,只觉他如一座巍峨的巨山一般,让她看不透根底。
当年,李承赫毒发身欲亡,一只脚踏进鬼门关,那样的人,都能被黄神医救活,可见黄神医的逆天之能。
如今,又能掐算出一匹孤狼的因果……实在是匪夷所思!
只是……
谢绾还有一事不明。
“您不觉得,一二十年过去了,我还是十五六岁时的模样,很怪异吗?”
黄神医拂袖一笑,“怪异?老道我今年六十八岁,看起来还跟四五十岁的壮年一般,难道不怪异?”
“这世上难免有人得天机之造化,难免有人踩中时间的陷阱,而生出种种怪异之相,诸相是相,诸相非相,谢姑娘,此事是你太过执着了。”
“你永远是你,跟时间、跟年纪、跟他人有何干系?”
他寥寥几句,谢绾不知为何,只觉得蒙在自己面前的那层因果,忽然被掀开一般……
是啊。
何必执着于曾经的恩爱缠绵,又何必执着于那十年的时间流逝,更何必执着于物是人非的困顿……
她,永远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