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吃街内的小巷道终年一股油烟味飘散,风来也吹不掉。
淡到可怜的血腥味裹在里面,什么都闻不到。
舒语蝶望着墙边两道熟悉的身影,脚下一沉,却又不敢过去。
夏聚的身高她一直是知道的,180,平时并肩站着都比自己高出一大截。
在远望的剪影里同样第一眼就能看见他。
陈宇有多高,她不知道,但就恍然一瞥的侧影,她能知道,陈宇才是被抵在墙边的人。
像是看见她的身影,墙边两人有了动静,又像没事人一样,自动分开又各自离远对方。
舒语蝶走到他们身边,忍不住皱眉:“你们......怎么了?”
两人默不作声,夏聚扭头躲开视线,手背在身后,忍不住捏着衣角:“没怎么。”
微弱路灯隔着十几米的长道投射进来,留了道长长的影子,借着光线,舒语蝶皱着的眉愈发厉害。
他原本白得亮眼的脖子红了一圈,像是用不规整的项圈使劲勒过,甚至能看出有些地方微微红肿,破了皮,扎眼得很。
陈宇也同样,或者说,他更惨,嘴角血迹即使有被抹开的痕迹,但还是能隐约看出来。
她看向夏聚,夏聚执拗地不出声。
她看向陈宇,而他像是在纠结。
委屈的音调上了声带,又被极力压下,舒语蝶开口:“你们和谁打架了?”
但突然,他们有了莫名其妙的默契,他们两个像上课讲小话的小孩子,被抓包后,又各自沉默地垂头不说话。
“陈宇,你说。”
严肃的音调加重,舒语蝶正色又认真的重申。
陈宇哽住,悄咪咪瞥向夏聚。
舒语蝶冷不丁说:“你别看他。”
“......我”安静了五秒,陈宇还是开不了口,也骗不了她。
月亮被灰云挡住,又被风一点点拂开,路灯电压不稳,闪闪跳跳。
像是被光闪到了眼,夏聚扭回头,语气冷淡:“别问了,打架了,我和他。”
视线定定转回到他身上,舒语蝶抿着唇,没说话。
但半分钟过去,舒语蝶没有等来意料之中的解释,或者是解开其中误会的话,夏聚还是定在原地,视线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总之不在她身上。
鼻子隐约酸涩了一下,舒语蝶一直紧盯着他的眼睛,莫名期待像以前一样移来的目光。
但没有,他定定站立,手背在身后,视线只是向前,向后,向左,向右,做了某种决定似的略过她,一身黑色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远离自己的视线。
回想起今天下午他莫名其妙的疏离,还是迟迟没有回的短信,舒语蝶深深吸气,又不由压低声息,问他:“然后呢,没了吗。”
又是一阵安静,夏聚才说话,依旧没看过来:“没了,你看见什么,就是什么。”
心有不甘在作祟,含在眼眶的眼泪又快藏不住,舒语蝶瞪着眼:“你骗我,是不是。”
夏聚反问:“从小到大,我骗过你?”
月光下,折出水亮光芒的眼睛兜不住眼泪,不争气闪了几下,声音哽在喉咙。
从小到大,夏聚确实没有骗过她,只会一个劲瞒着自己。
报名交换生的事,要提前回国的事,上次餐厅打完架藏起左小臂,只是轻描淡写一句死不了。
她像拿着放大镜在一片绿色草地寻找秘密的人,所有被夏聚藏起来,不告诉自己的事,都要一点一点靠自己探寻。
人生有几个瞬间是用于改观的节点,就像现在,舒语蝶突然发现,她好像不了解夏聚。
他们之间相隔的窗户纸不见了,成了一片透明又厚重的大玻璃。
他想瞒的事,要藏起来的秘密,全是不想让她知道的东西。
但能有多少东西,是他们之间不说的。
鼻腔内酸涩的痛又在上涌,原本完整的心细微龟裂开,却又找不到裂缝在哪一片角落。
气氛越沉越僵,凝重的氧气让人呼吸不过来,夏聚轻轻叹气,蜻蜓点水的眼神一瞥又躲开。
“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他说完,就略过舒语蝶,头也不回地直直向前走,舒语蝶看他背影,突然来了脾气,开口却还是往常:
“你们为什么打架?”
夏聚脚步一顿,回头瞥见她倔强泛红,快淌泪的眼睛,又飞快移开视线,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陈宇。
他问得冷淡:“你自己说,还是我帮你说。”
陈宇看这局面,无措又茫然,颤动的嘴唇犹豫半天还是闭上。
见状,夏聚说:“他喜欢你,我想揍他。”
“就这样。”
一句轻描淡写后,他背对两人,向巷道外微黄路灯下走,孤单落寞的影子斜拉出细长一道,但步伐一顿,忍不住转头叮嘱:“早点回去,你明天有早八。”
另一边,陈宇慌张无措,才反应过来似的,巷道口一喊:“你手机——”
转角,黑色人影消失,只有依稀带着隐忍哭腔的喊声回应:“坏了!不要了!”
风吹开遮挡月亮的云,稀稀拉拉的月光铺在巷道里,依稀照亮某些东西。
舒语蝶叹息着往前走,隔着两步距离问陈宇:“他......他手机掉在哪了。”
陈宇伸手,指向背后五米开外的小角落。
舒语蝶失魂落魄,低声道了谢,错肩往他指的地方走。
巷道墙边多用于排水管道的安放,少不了一些漏水积成的低矮水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