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直奔五脏庙去了。
五脏庙就更饿了。
孟韶欢便昂起头来,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看着他。裴琨玉喜欢她的眼神,像是一只乖巧的爱宠,离了他的膝下,走出这道门,便会不知道如何生存,所以这只爱宠就只能夹紧尾巴,窝在他身前,可怜巴巴的与他哼哼。他大发慈悲,继续喂孟韶欢吃饭,将东西都吃光后,又拿桃子饮喂她。孟韶欢喝桃子饮的时候,脸蛋跟着鼓起来,唇瓣被润成淡淡的粉色,那颜色亮的,看上去格外惹人喜爱。
眼看着孟韶欢吃饱喝足,裴琨玉的手便落到了她的发鬓间,轻轻揉着她散垂的发。黑绸缎一样顺滑,入手的触感很好。
孟韶欢吃饱了,刚才那股子顽固抵抗的劲儿立马就散了,人懒洋洋的倒在地上,他摸她的头发,她也不反抗,只躺在地上自己歇自己的。孟韶欢其实从来不是个爱争抢,爱算计的性子,她更爱吃饱饭、找个地方躺着晒太阳,当然,要是没有太阳,在屋里躺着也行,要是没有被子,她自己一个人冷着点也行,锦衣玉食她能活,当个绣娘她也能活。
但是有些人就是坏心肠,就是看不惯她过得好,她好不容易松下一口气,这人就要摸着她的脑袋问她:“韶韶可知错?‘
她正闭着眼歇着的时候,突然打了个机灵。那只手正好抚到她的后脖颈处,不像是什么爱抚,反而像是捏住了她的后颈--孟韶欢以前见过人养猫狗,说是这些猫狗都怕被拎这一处,若是被拎住了,便会像是被拎到了要害,再也不能昂起脑袋咬人了。
她也是这种感觉。
所以她也如同那些讨巧的、机灵的小兽一样,乖巧的伏在裴琨玉的膝盖间,拿出来当初糊弄李霆云的本事,娇娇软软的哄着裴琨玉她向来是会说这些胡话瞎话的,那条软绵绵的舌头轻轻一卷,就能吐出来各种甜言蜜语,水滋滋的往人的耳朵里钻,往人的骨头里钻,往人的心底里钻,像是要把裴琨玉那一颗冷心、满身硬骨活生生的泡热、泡软。
若是坐在这里的人是李霆云,估摸着已经被这美人计勾断了骨头,又变成一条好狗,伸着舌头就往孟韶欢的身上舔了。
李霆云爱人也只是肤浅的爱一爱表皮,他不去深究孟韶欢的行为,不去思索孟韶欢的处境,更不会去设身处地的想她为什么会如此,只要这个人到了他手里就行,孟韶欢说什么他都信。
不,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不在乎,何必费那个事儿分辨什么真心假意呢?她也为他费心了,这就够了。
他还会自己来蒙蔽自己,哄着自己,只这般想去:韶韶能有什么错呢?她一个弱女子,被全贵胁迫了,只能短暂委身啊!瞧瞧韶韶现在多委屈!他又如何能舍得去责怪她呢?往后余生,他应该和他的韶韶永不分离才对啊,何苦揪着过去的事儿不放呢?偏现在坐在这里的人是裴琨玉。
裴琨玉有那样一颗敏锐的心,能窥探出所有秘密,能发现所有不同,有那样一双深沉沉的眼,能看透所有的虚妄,当在清河府中、他沉溺在爱意之中的时候,他这双眼被蒙蔽了,但当他熬过无数个痛苦的长夜时,这双眼便被磨出了锐利的寒光,这一层薄薄的蜜水便再也骗不了他了。
他能从孟韶欢堆砌的笑容里看出她的敷衍,能从孟韶欢的眼睛里看到她的不屈服,她就是这样的女人,嘴上甜蜜蜜的说爱你爱你,背地里却在琢磨着怎么甩开他,她说爱他,却一门心思的想要离开他,做尽没良心的坏事,被他抓到后,她便摆出来一副柔弱无骨的可怜模样,那双眼含着泪,跪在他膝前求饶,绸缎一样的黑发在烛火的光芒中中映出暖色的晕光,由着他来罚。
但是,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她照旧去想办法逃跑,做香囊赠与旁人。她韧如蒲草,能弯腰,但怎么都折不断。
他可以拥有她,但却无法真的拥有她。
在她眼里,他与李霆云没什么区别。
他因此而愤怒。
他发现,无论如何,他都无法真的让孟韶欢的心臣服,这使他嫉妒,使他烧起一捧又一捧愤怒的火,在他心底里那些被保存的,如同太阳一样温暖的爱意突然跌进了深渊,被污染,被掺杂了各种阴暗的东西,被撕碎,又重新揉起来,拼凑出面目全非的样子,寒气森森阴蜮诡谲,一股脑的扑向她,让所有身处其中的人都因此而颤栗。但没有人知道,这些恐怖的东西,曾经是他的爱。而孟韶欢依旧无知无觉,她按着以往的手段,一句一句的哄着他说那些甜蜜蜜的话,脑袋贴在他膝盖上蹭,正说的情真意切、几乎要哭出来呢,她脑袋靠着的膝盖突然猛地向后一撤。孟韶欢猝不及防,撑着他膝盖的脑袋猛地向下一垂,然后才茫然的抬起头。她抬起头的时候,正看见裴琨玉冷着脸收走了碗盘,只留了一个桃子饮,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的背影。
孟韶欢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心想,怎么回事啊![我爱你我离不开你你最好了我们永远在一起]这一套以前不是很吃吗?裴琨玉想尽法子,连南陈使臣都给杀了,不就是对她念念不忘,想重新把她带回去吗?现在她都摆出来一副这样柔情蜜意的样子了,他怎么还翻脸呢?她受挫了,恹恹的找了个舒适的角度重新趴下,心想,她有时候也搞不太懂这些男人,好的时候任劳任怨,在他身上咬都行,坏的时候阴晴不定,脾气还很大。小姑娘躺在地上,嘟嘟囔囔的骂了几句,又伸手去够桃子饮,把冰凉凉的桃子饮一口一口吞下去,清凉凉甜滋滋的冰水里带着桃子的清香,顺着她的喉管一路往下落,那点堆积着的愤懑,不爽,埋怨就都被冲下去了。
算啦,管他怎么想呢,反正公主府都被围了,她也逃不出去。孟韶欢晃着足腕上的银链子,想,南陈这趟婚事怕是成不了了,全贵也跑了,她的最大依仗也没了,她现在又被裴琨玉摁在手底下,她能想象到以后的日子了。大概是要被他死死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