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黄沙,凄厉的狼嚎,不停滴落在身上的粘稠的血液。
陆英睡梦中紧紧攥着拳,用力到几乎要将指甲折断。
有人在耳边一遍遍地唤她,她听不太清楚,只觉得像是故人的声音,可抬眼去看,却只瞧见一具具血淋淋的尸体站在远处,睁着空洞的眼睛看着她。
可她往前一步,那些人影便都散了,只剩了鬼哭似的哀鸣。
忽而那哀鸣又成了狼嚎,狼嚎声渐远,慢慢成了马贼催命的铃铛声。
她似乎在奔跑,又似乎被压住了身体,鼻腔里是身体腐朽的味道,粘稠的血液糊满了全身,她艰难地擦干净脸,就对上了密密麻麻的屠刀,那些看不清面容的马贼居高临下地跨坐在马背上,冷酷至极地看着她——
“自作孽,不可活……”
尖锐的刺痛自胸腔升腾起来,陆英豁然睁开眼睛,呼吸一声比一声急促。
“伤口又出血了,快来人,大夫……”
耳边响起月恒惊慌的叫喊声,混合着杂乱的脚步声,陆英艰难张开嘴:“月恒……”
慌乱中月恒并没有听见,反倒是稍远一些的日升察觉到了不对劲,大步走了过来,瞧见她睁开了眼睛,紧绷的脸放松了下来,长长地出了口气:“姑娘,你醒了?”
这话终于吸引了月恒的注意力,她扑到床边,抓着陆英的手就哭了起来:“姑娘,你吓死奴婢了,总算醒了……”
陆英有些茫然,不大明白她怎么哭得这么厉害,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胸口那将她疼醒的痛楚再次涌了上来,一时竟让她连肩膀处的伤都感觉不到了。
虞无疾……
她忽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了,脑海里都是那双冷漠至极的眼睛。
丢人呐,好生丢人呐……
她从小到大,只自以为是了这么一次,就换来了这样一个结果,自取其辱……
她合上眼睛,疲惫铺天盖地,有些想再睡一觉。
门外却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陆夫人被蔡妈妈扶着,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英儿,你怎么样了?”
日升连忙扶了陆夫人一把,和陆英解释:“夫人昨天就来了,守了姑娘你一宿,刚刚才去歇着。”
陆英鼻梁一酸,挣扎着伸出手:“母亲……”
陆夫人在床边坐下来,紧紧抓着陆英的手,眼泪不停地往下掉:“你真是遭了好大的罪……什么人下得去手这种手,我的女儿啊……”
陆英眼眶发烫,却又忍了下去,只温声安抚陆夫人:“我没事。”
“到底发生什么了?这两个丫头也说不清楚,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陆夫人再次开口,随着她的话,酒楼里的情形再次被想了起来,陆英指尖发凉,只觉得伤口疼得越发剧烈,让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是谁伤得她……
恰好大夫进来给陆英处理伤口,陆夫人也没顾得上再问,连忙让开位置给大夫看诊,可当她看见大夫要去掀陆英的衣裳时,脸色瞬间变了:“男女有别,这……”
听她话头不对,月恒连忙打断了她,急声和大夫解释:“姑娘刚才的伤口又出了好多血,大夫你快看看,是不是缝合的伤口裂开了?”
一听又出了血,陆夫人双腿一软,就要往地上栽。
“扶母亲下去休息吧。”
陆英轻声开口,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没力气,陆夫人不肯走:“我不看着怎么能安心?”
她说着又掉下泪来。
“都是皮外伤,”强撑着露出个笑脸来安抚她,“母亲不必挂心。”
陆夫人仍旧十分犹豫,可月恒却不敢再让她耽误时间,生生劝走了。
大夫这才上前为陆英处理伤口,衣衫一层层解开,即便伤口已经缝合,可那外翻的血肉仍旧狰狞,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伤口极深。
又疼又累之下,陆英再次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隔着门板,有细碎的说话声,她轻唤一声,立刻有人进来,月恒手里端着盏温茶,小心翼翼地给她润了润嘴唇,又喂她喝了药。
“刚才……是谁在说话?”
月恒抿了下唇,再开口时说的话却风马牛不相及。
“先前王夫人来了一趟,送来了商引文书,说他上回并不是要和咱们疏远的意思,只是日后不敢再和使衙署沾上了。”
陆英沉默着没开口,兜兜转转,最后竟还是要借王春的手。
“我陆英不亏待人,他不是近日要嫁女吗?嫁妆我出了。”
月恒答应下来:“奴婢回头就去安排。”
陆英精力不济,才说了几句话,疲惫便又涌了上来,她昏昏沉沉闭上眼睛,却又被说话声惊醒。
那声音其实很细碎,可她却莫名地在意。
“外头……是谁?”
她仍旧住在云霄楼,透过门板,隐约能看见一道高大的影子。
月恒见瞒不住,只好开口:“是单将军,说来探望你,还说……”
她说不下去了,牙却不受控制地咬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虞无疾最后那些话她们却听得清清楚楚,以此倒推,也能猜出个大概。
所以日升拦在门口,根本没让单达进来。
可陆英太过聪慧,还是听明白了。
“是不是他……要过来?”
这个他,自然是指虞无疾。
月恒恨恨跺脚:“他说晚上来探望你……他来干什么?他竟然眼睁睁看着姑娘你受伤,哪有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