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
文/北途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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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晟大厦顶层,季显荣曾经的办公接待区,辞去董事长职务前后,他那个据说一直养在国外鲜少回国的孙子空降总部,担任集团一把手,即便履历光鲜靓丽又有几个元老保驾护航,也在高层震荡的刀光剑影里饱受了一段磋磨。
他太年轻了。
季氏是一艘航行稳健的大船,每个能从中找到自己位置的人都仿佛拥有着左右这艘大船命运的钥匙,经历过无数大风浪的他们,对这位年纪尚轻的准掌舵人怀着本能的轻视……甚至敌对。
这里换了主人,但装潢还是从前的样子,带着老派的风格,全实木的家具和装修厚重沉稳。
今天是唐不悔回明城入职中晟的第十天,她站在办公室门前,凝望一侧的金属铭牌:
-执行总裁
-季闻识
来之前就听说中晟新上任的季总冷心冷肺铁血无情,披着一张儒雅的表皮在商场不动声色地扮演羔羊,内里却是未开化的虎狼模样,个性比之他那素有恶名的父亲还要强硬一些,是个让人难防备的狠角色。
她在回明城之前常常想,或许和她认识的不是一个人,记忆里那张脸温善居多,内敛深沉有之,狠辣却是绝无半点的。
可现在她不得不承认,世界上没有那么巧合的事,明城没那么多姓季的有钱人,叫季闻识的,恐怕也就这一个。
但印象里,他的形象的确大相径庭。
传闻言之凿凿,又仿佛是她记忆错乱。
她这种很少回头看的人,也忍不住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个秋季,那时她着急离开明城,对其余事分不出半点心思。
一墙之隔的季闻识也在回忆那个秋。
那大概是明城最萧索的一个秋,那时他淋了雨,高烧不退。
所有的朋友都在求情,希望她至少能见他一面,她去了,半跪在床前给他用酒精擦额头,那么温柔,又冷漠得近乎残酷。
他很用力地握着她手腕,低垂着眉眼,隐忍问她:“能不能不分手?”
离开也好,去哪里都好,能不能不分手。
这四通八达的世界,天涯海角也可以是咫尺之间,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什么,她如此干脆利落,连半句搪塞的理由都吝啬。
唐不悔有片刻的心软,他干净得让她有了一点罪恶感,于是她最后吻了他一下:“阿识,别让我讨厌你。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纠缠。”
季闻识的手慢慢垂下去,眼里的光也逐渐黯淡下来,他半阖着双眼,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他像是失去了力气,呢喃说:“我好恨你。”
她温柔地牵了下他的手:“没关系,多谈几次恋爱,很快就忘记了。交往期间,我对你也很好了,是不是?好聚好散吧,我真的祝你以后能幸福。”
她说的是真话,因而格外残忍。
她讨厌纠缠不休的对象,那大概是唯一一次纵容和宽厚,但对于注定要分别的情侣,心软大概也是利刃。
她没有生气,只是摘了自己手腕上他送的手链,塞在他掌心:“好好休息,再……哦,以后就不见了。”
她起身的时候,他扣在她手腕的手攥得更紧了些,他略抬眼看她,一双丹凤眼冷淡阴沉。
和他平日里温和斯文的样子大相径庭。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她突然有些厌倦,那厌倦直白挂在眉眼处,垂目看他:“季闻识?”
她只说了三个字,略微上扬的尾音含着几分警告和不耐。
他手指蜷缩了一下,脸色近乎惨白地侧过脸,似乎是想到她对她的前任们都是如何绝情,如今她能保持这样的体面,已经是很看重他了。
他为自己这摇尾乞怜的样子感到悲哀,闭上了眼睛,吐出一句:“滚吧。”
他最恨她的时候,也就说了这么两个字的重话。
唐不悔当然也记得。
干净纯白的病房,他脸上因脆弱而生出惊心动魄的美,那张脸她还是很喜欢的,情动时也曾小心捧在掌心细细啄吻品尝,即便到了分别说狠话的时候,看到他因痛苦而颤动的眼睫,那狠话听在耳朵里,反而惹出一阵唏嘘和心疼。
但她还是转了身。
她的名字是母亲取的,不悔,要她拿得起放得下,永远不要留恋已舍弃的东西,这是她记事后便始终贯彻的准则。
如果那天她回头,大概会看到他追在身后的目光,但她没有,好像毫无眷恋。
只季闻识自己知道他是如何静静凝视着那个背影,觉得陌生到了极点,她浑身上下有着极柔和的气质,总是能很轻易地俘获人的好感,可那时看着,却觉得她像冷血动物化身的恶魔,柔软的腰肢下是冷得像冰的血液,身上每一处都藏着刀锋,靠近了就会被割得鲜血淋漓。
那背影刺得他眼睛痛。
他掌心覆盖在眼睛上,压下汹涌的恨和浓烈的不甘心。
那恨意是如此绵长,隔着七年的时光,仍旧埋在他眼底。
“季总,您找我?”总裁办公室很大,过两扇门才能见到他,厚重的地毯吸掉一切的噪音,她轻手推开内门,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更多是从容和坦然。
他就这么冷冷看着她,镜片下的目光是沉积了七年的寒霜。那些暗沉的心事早在岁月的熬煮里凝成带毒的汤汁,一遍遍浇灌淬炼他的心脏。
他曾经无数次想象过重逢的画面,幻想着如何报复她的狠绝和无情。
可当她穿过漫长的七年,重新站在他面前,哪怕他早已经不是当初无能为力的年纪,可仍旧感受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