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山的房子是周家祖上传下来的,几经翻修改建,极尽奢靡,错落有致的建筑围绕主楼无限延展,从这头到那头,一眼望不到边。早些年周家那位老太太还活着的时候,这里还很热闹,名流来往集散,三天两头的宴会和小聚。
如今也只有重要场合才会用到这里。
可即便周家最如日中天的时候,也难望季氏项背,从前有人戏言,在明城,你有事求到溪山,只要你能进得了溪山的门,这事就成了八分,可若你求到季家,你根本找不到门,但只要找得到门,不需要进门,守门的就能帮你解决。
也是如今结了姻亲,沾上点关系,才有借口撮合晚辈。
车子陆陆续续开进来,老远就有人注意到季闻识的车,那辆宾利的车牌号是5个8,很难认错,隔很远就有人快步迎上来,顺便按了下耳朵上挂着的对讲机:“季家三少爷来了。”
季闻识下车,抬手漫不经心系上西装的纽扣,脸上冷意未敛,仿佛来者不善。
周家一个晚辈迎出来,陪着笑叫一声:“三哥来了。”
还没寒暄,后头来了个人,倚着车门含笑叫一声:“闻识。”
季闻识扭头,顿住脚。
门口迎宾又忙着通报,博城陆家的长子陆景舟来了。
今日倒是热闹,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
知道的是周家小妹周佳乐的22岁生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周家长辈的八十大寿。
“你不好好待在博城,跑这里凑什么热闹?”季闻识拧眉,看着缓步走过的人。
“我逃婚来的,听说你也难逃催婚命运,特意来看笑话。”
季闻识轻“嗤”一声,懒得理会,单手插在口袋,转身兀自往前走。
陆景舟跟上,揽住他肩,笑吟吟说:“这位少爷,你这么高冷是讨不到老婆的。”
“滚。”季闻识抬手,把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下去,然后嫌弃地轻掸了一下。
陆景舟跟周家没交情,但他今天来也并不知道季闻识会来,他纯属脸皮厚仗着身份强行插局,连送上的礼物都是刚路边随手买的。
他是来谈合作的,周凌飞现在手上捏着一个国际医疗实验室,他们最新的研究方向初步有了成果,但目前还是保密状态,只是有了点风声,想从中获利的不少。
他没说自己来的目的,只是把礼物递出去,侧头对季闻识说:“选礼物我最在行了。不买对的,只买贵的。”
“闲的。”季少爷评价。
“可不,我闲出屁来了,我爸妈给我订了一门婚,我不愿意,逃了。现在有家不能回,有班不能上,我已经绕了大半个地球,昨天刚回国。”
“你看不上人家?”季少爷难得对什么好奇。
陆景舟咧嘴一笑:“那倒也不是,太正了,正得发邪,我感觉她看我的眼神跟X光似的,我在她面前没有秘密。我跟她待一起感觉都不是智商的差距,而是我感觉她是个精英,而我是个还没从树上下来的猴子,你懂那种感觉吗?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季闻识出神片刻,脑海里莫名闪过一张脸,神色顿时再次阴沉下来。
七年过去了,时间能冲淡一切,可有些东西偏偏历久弥新,有些人依旧无处不在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他,提醒他那段刻骨铭心的痛楚。
就连这个地方,也和她有点关系。
唐不悔在这里住过九个月,她在楼上有一间很大的卧房,佣人们见她会恭恭敬敬称呼一句唐小姐。
老太太不大待见她,自然她也从不待见任何人,两个人却能在这里安然相处。
她从小便有这个能力,知道如何平衡和利用周围人的关系。
当然,她也知道如何打破平衡,一击即中地把所有表面的平和都撕碎。
她怀疑周家有意隐瞒她母亲去世的某些细节,甚至怀疑她母亲的死和周家脱不开关系,但没人把她这个小孩放在眼里,面对她的质问无动于衷。
于是她把周凌飞拉下水,并故意捅破给周凌越看,顺便把两兄弟的矛盾引到老太太面前,她的目的那么清晰又那么荒唐,她要周家人因为她母亲和她这个母亲的遗留物鸡飞狗跳不得安宁,然后在愤怒中翻出旧账。
她目的也的确达到了。
她同周凌飞的关系被撞破后,那个仅仅大周凌飞七岁的哥哥怒不可遏地揪着他衣领将他狠揍了一顿。
那夜暴雨滂沱,汹涌而下,狂风肆虐着席卷整座城市,她就冷眼站在旁边,作壁上观。
唐不悔的母亲唐傲寒去世时,她才十四,周凌越答应会照看她,而同年业务需求他外调墨西哥,将她托付给自己亲弟弟,也就是周凌飞。
周凌飞是个极端正派的正人君子,到了刻板守旧的程度,总给人老气横秋的感觉。
以至于周凌越不得不百般叮嘱他:“这孩子从小就有点离经叛道不服管教,她妈妈对她唯一的要求只是遵纪守法,她爸是个人渣,把她和她妈害惨了,她小时候受过刺激,天天嚷着要砍死他。你多费心,但也不要干涉她太多,知道吗。”
每多说一句,周凌飞的眉头褶皱就加深一分。
他一向不待见问题学生,他虽然守旧克制,但骨子里其实是个冷漠的达尔文主义者,没有那么多的悲天悯人,信奉强者生存,某些精神缺陷等同残疾,如果真有上帝之手,该对其进行人道主义毁灭。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后来他们会发现出如此出人意料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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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喧嚣,季闻识说一句想清净一下,周家人立马引人入内室。
刚坐下,季闻识凉薄一笑,同身边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