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绯色官袍被褪下,程绥晏低下头配合着太监取下乌纱帽。
寒风吹彻,不堪的辱骂字字诛心。
少年只剩了一身白色的袍子,垂着眼眸一步一步地被押上了囚车。
在路途中坎坎坷坷地度过了十几天终于回到了京城,本就因为忙于查清地方贪腐之事废寝忘食,这十几日鲜少吃喝,本就清瘦的少年更加消瘦。
连原本合身的袍子此时宽松了不少。
城门大开 ,京城热闹,人群簇拥,听闻皇上抓了一个大贪官都赶过来看看,不管是为了凑热闹还是真的憎恨。
原是鲜衣怒马状元郎风光外派出京,如今却是狼狈模样。
当年恣意的少年状元精致张扬的面容在不少人眼中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周围的妇人睁着眼睛,连忙拉着周围的人分享自己的惊讶,“这人莫不是当年那个连中三元的状元郎?”
被拉着的人随着她看过去,看清车上人后,面上立马换上了厌恶之色,“状元郎又怎么样,如今还不是被抓了,果然还是皇上圣明。”
这边的话语吸引了更多的人讨论,说得话也越来越恶毒,“当年能当上状元说不定因为暗中舞弊呢。”
“我看也是,瞧着他年纪也不大,小小年纪就这样了,这劣根就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你真别说,听说他就是程夫人一个人辛辛苦苦给他拉扯大,小门小户的妇人嘛,多少见识浅薄,没有远见,也不怪。”
“他爹呢?”其中有一个不明所以的人问。
“那谁知道,”人群中不知从哪穿出来的声音随意回答,后来似乎又想起什么有凑过去。
“我上次经过程府,正好看到了从府中出来的程夫人,那长相年轻的时候妥妥美人胚子,那眼睛勾人呐,说不定这状元郎的爹就是她勾来的……”
恶意的话语从潮水般朝程绥晏袭来,也无一不传进他的耳中。
他靠在四四方方的角落,垂着眉眼,手搭在曲起的腿上,却在慢慢收紧。
直到他们讨论的对象转移到了他母亲的身上,少年抬起头在人群中扫了一眼,想要找到这些诬蔑她的人。
只是在抬头一瞬间,少年人的眼中清明逐渐被迷茫取代,他找不到谩骂诬蔑之人,又似乎每个人都在谩骂声中。
却在人群的角落中,少年的目光触及到了一个人,如灰雾般的眸子再次聚焦,他动了动唇,最终发不出一句话来,只能低下头,额前的碎发也正好遮掩住自己。
自父亲没有再回过家后,母亲的面容明显苍老了许多,就连身体都每况愈下,整日吃药保命。
他看见母亲等待着他回京的喜色在一瞬间变得惊慌和不安。
面圣,问罪,入狱,封府,进京的一切都很顺利。
只是他怎么都不肯认罪。
他坐在牢狱之中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封封相关证据的信传进宫,皇上还会视而不见,反而降了他的罪。
少年从小住在山中,很少与外界的人接触,就连山下的百姓也大都心思淳朴,他不懂官场的权势,暗箭和弯绕。
后来他在狱中带了许久,见了许多人。
终于明白,有些人不能动,有些人只是一个棋子,有的行为只是为了安抚民心敷衍了事,也就他一人当了真。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在狱中过完一生的时候,外面传来消息,程府被封,不准任何人出入,他母亲整日忧愁,一病不起深陷昏迷。
少年慌了。
低下了一向骄傲的头颅,求着他们能不能宽宏大量网开一面,能不能让他出去看一眼……
什么罪,他都认。
“能不能……”
“不能。”
……
他母亲终究是没撑过去。
认了罪,接下来便是等待秋后问斩了。
忘了是哪日,或许他们那群人真真正正地触碰到了皇上的利益,把手伸进了后宫,皇上大怒,正好借着他找的证据将人一网打尽。
一道圣旨昭告天下,他是清白的。
少年走出牢狱,跪着谢恩。
回到了满门丧葬的程府。
路上行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说他不孝。
说他克父母。
说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办个案还把自己办进去了。
说他……好多好多。
多到记不清了……
***
窗外雨丝倾斜,飘进来许多,泛起阵阵凉意,祝为错起身将窗子关上。
一声响,程绥晏从回忆里抽身,看着女孩还在桌前吃着东西,轻笑出声。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祝为错错愕抬头,她看他沉默了那么长时间,以为是拒绝了。
程绥晏敛目抿了一口茶水,笑着用简简单单几句话概括了一遍。
他说得轻松,祝为错听得也简单,却总感觉当年不止如此。
至少要比他口中说出来的要严重。
她不知道说什么,也很少安慰人。
于是她想了想,换了公筷夹起了本来要进自己肚子里的最后一块糯米甜藕放在了他碗中。
“呐,你吃。”
程绥晏有些出乎意料地看了她一眼。
“很甜。”祝为错在他不解的目光下硬生生地多加了一句。
程绥晏凝视着她,好半晌才扬起眉笑笑,拿起筷子尝一了口,甜味在舌尖泛滥,将方才悠远的回忆冲淡了。
他